相比起来,韩蝉今日的无视根本不算什么。
叶云亭很小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去在乎那些根本不在意你的人。
他以为这些年来自己看得已经很通透,也确确实实做到了不听不问不在意。可对上李凤岐满含歉意和关切的眼时,他还是狼狈移开了眼。
没有人天生就生了一副泥菩萨的性子。
不过是为生存所迫罢了。
李凤岐似看出了什么,但他没有再提及,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下回季廉出府,叫他替我准备一副轮椅吧。顺道通知五更,叫他点齐人手,暗中待命。”
叶云亭收敛了情绪,垂下眼道:“好。”
***
韩蝉来过一回后,又风平浪静地过了十余日。
这期间李凤岐的身体已然大好,虽然双腿仍不能动,但身体却已经日渐强壮起来,整个人的气色也与从前无异。
出去送信的猎隼还未归来,那剩下的半笼兔子已经被吃得就剩下两三只。
叶云亭端着炖好的热乎兔汤进屋,就看见他坐在床边,静静擦拭那一把啸雪刀,雪白的刀刃在昏暗屋内,映出一双杀气沸腾的眼。
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永安王,回来了。
他的脚步顿了顿,方才屈指在门上敲了敲,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李凤岐回神,收起刀看向他,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杀意只是叶云亭的错觉。
“来了?”
他拍了拍身侧:“正好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叶云亭将汤放在床头的小桌上,静等着他说话。
就听他道:“五更传来消息,母亲傍晚便能抵达上京。”
叶云亭心中一动:“那宫里……”
“李踪必会有所动作。”李凤岐屈指弹了弹刀身,厚重长刀发出一声嗡鸣:“先前府里只有我一人,我又中毒卧床,他遣退了下人,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行事无所顾忌。但母亲回来了就不一样了。”
老王妃是正一品诰命,涅阳沈家虽然没落了,但破船还有三千丁。
李踪又顾忌名声,因此他绝不会叫老王妃看见王府如今情形,拿住把柄。
是以他得知消息后,必然会作出应对。要么,让老王妃回不了上京,要么,就让他说不出话来。
为了提防李踪提前得知消息对老王妃下手,李凤岐早叫五更派了人一路护送,又特意轻车简从抄了小路走。如今老王妃一行傍晚便能抵达上京,拦着不让老王妃回京的计划已然行不通。
那么,李踪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叶云亭神色微沉,隐隐有些担忧:“那他今日必定会对王爷动手。”
李凤岐闻言失笑:“你倒是尽会替我操心,怎么也不担心担心自己?”
叶云亭眼睫颤了颤,却并无忧色,条理分明道:“我是被司天台挑中来给王爷冲喜的,在老王妃眼中,等同于皇帝一党。我的话,老王妃必不会信。自然也就没什么威胁。”
所以李踪必定会把心思都使在李凤岐身上。
“你说的没错。”李凤岐笑了笑:“所以我们得抢占先机。”
他拍了拍叶云亭的手背,沉声道:“你与季廉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府。”
*
此时,宫中。
李踪背着手在殿中踱步:“朕不是叫你们封锁消息?消息是怎么传到荣阳去的?!传到荣阳去也就罢了,人都快到了上京了,你们竟然才察觉?!”
崔僖抬袖掩了掩微弯的唇角,瞥了一眼静坐的韩蝉,出言劝道:“陛下息怒,许是太傅手底下人的一时疏忽了。”
神策军只管盯着永安王府,这切断各路关口通讯之事,却是韩蝉手底下的人在办。
崔僖与韩蝉别苗头已久,眼下见皇帝怒气冲冲,自然不吝于多添一把火。
“太傅智计卓绝,必有法子应对。何必再藏着掖着,不如早些为陛下解忧。”
韩蝉冷淡扫他一眼,看向着急上火的皇帝,淡声道:“我记得曾同陛下说过,遇事慌乱无用,当先思应对之法。”
踱步的李踪身形一顿,下意识收敛了焦躁的神色。他与韩蝉对视一瞬,便略有些气虚地撩起衣摆,在韩蝉对面坐下,端起案几上凉透的茶水一口灌下:“老师说得对。”
他微微垂着头,做侧耳倾听的模样,神情充满依赖与信任。
“下面的人办事不利,之后我会处置。”韩蝉一手提起茶壶,一手挽起宽大袖摆,为李踪斟了一盏热茶。
水汽氤氲间,他缓声道:“永安王与老王妃关系并不亲近,老王妃便是回来了,也未必会做什么。”
“可他们到底这么多年的母子……”李踪迟疑。
“所以以防万一,我们叫永安王暂时开不了口便是。”韩蝉垂着眸子,端起茶水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永安王中毒卧病在床,陛下忧心病情,派医官日日值守照料,不正彰显陛下仁慈?至于王府冷清,此前王府中有下人勾结刺客,陛下担忧王爷安危,特从宫中调拨宫女内侍照料,老王妃若是知晓,只会感激陛下才是。”
他说完轻轻笑了笑:“况且老王妃回来了又如何,待北疆一定,陛下又何须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果然还是老师计高一筹!”李踪听他说完,拊掌笑起来,他嚯地站起身,踌躇满志地踱了两步:“只要朱闻一反,朕便能名正言顺地诛杀玄甲军。届时便是朕下旨杀了李凤岐,天下人也不敢说朕的不是!”
韩蝉轻笑:“陛下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