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音阁,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夜至一更,皇帝也终于驾临了。一众后妃少不得再度跪拜迎接,皇帝上前请了太后安好,才免了嫔妃之礼,笑呵呵道:“今儿是除夕,该好生乐呵一番才是,都起来,各自入座听戏吧!“
“是!”一众莺莺燕燕这才各自起身、各回各位。
这畅音阁的座次,自然是按照身份高低排列的,最前头最正中的空位的席位自然是留给皇帝的,太后在左、皇后再右,后头便是二妃与嘤鸣,再往后便是三位阿哥与大公主,皇后嫡出的二公主还太小,自然不能列席位。皇子公主之后,才是贵人、常在、答应们。因为只有上了嫔位,才算是皇子公主的母嫔、母妃,而贵人以下就只能再往后排列了。只是三个永璋还小,所以特许她与纯贵人苏氏一席。
皇帝才刚坐下,便瞅见慧妃的眼圈发红,暗自偷偷看了一眼太后,也颇有无奈之色。只是戏唱到子时,皇帝便发话说:“慧妃胎像不稳,便回承乾宫歇息吧。”
慧妃一听,立刻眼中满是柔情,柔柔看着皇帝,便起身谢恩。太后却不禁眉头一簇,甚是有些不悦,可她正要开口阻拦,皇帝拿话堵了上去:“皇额娘素来佛心仁厚,想来也不介意吧?”
太后老脸瞬间透出几分绛紫色来。
皇帝趁机,立刻给了慧妃一个眼神。慧妃也是心领神会,急忙行礼道:“多谢皇上、多谢太后,臣妾告退了。”
素来合宫守岁,需守到明日天明。然慧妃有孕再身,若破例,的确也不无不可。此刻,昆曲还在一场接着一场地唱着喜庆的曲子,几个昆曲班子轮番上台,上演着各自的拿手好戏,只可惜太后自打慧妃走后便没有露出过半分笑意,一张老脸足足绷到了翌日天蒙蒙。
这一晚,可把嘤鸣给困惨了。提神的浓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可仍旧险些失了仪态,后半夜的时候,更是眼皮都打架了,她只得狠狠朝自己大腿上掐两把,这才勉强撑到天明时分。
天可怜见,上辈子她没有守岁到天明的习惯,这辈子在纳兰府年年只守岁到子时既可。可是连年老体弱的太后都坚持守岁,她一个嫔妃,又没有身孕,如何敢不守?且看太后对慧妃离去的不快,就可见一斑了。何况,今日唯独慧妃被皇帝开了特例,如此一来皇后的警惕与心思只怕会更多地放在慧妃身上。也未尝不是好事。
待到东方微白,残羹冷炙被撤下,热腾腾的煮饽饽奉了上来。
煮饽饽其实就是饺子,不过是满人的叫法。坐了一晚上,浑身的骨头都要坐僵了,虽说畅音阁地龙烧得暖和,不觉得冷,可也不是什么好享受。哪怕是爱听戏的嫔妃,坐到如今也各自疲惫不堪。这个时候,上一碗热腾腾的高汤水饺,当真是好极了。
新年饺子,这点宫里和宫外倒是没有太大区别,据说也被包了小金元宝。当然了,嘤鸣没吃到,只有太后吃到了。因此绷了半个晚上老脸的太后娘娘总算露出了笑容。
于是皇帝携后妃、皇子、皇女朝太后贺喜。太后也乐呵呵笑了,这事儿估计太后自己也明白,包了小金元宝的饺子是刻意让她吃到的。不过这也算是孝心,又好意头,所以太后再这种事儿上也乐得装糊涂。
吃了新年水饺,太后便叫身边嬷嬷拿出了给皇子、皇女的新年礼,三位皇子都是一柄金如意、两位公主则是玉如意,因皇后的二公主留在长春宫,所以便让皇后代替收下了。
也是皇子、皇女外加皇子皇女的生母齐刷刷跪下谢恩。
太后赏赐了年礼,接下来自然就是皇帝赏赐,皇帝赏赐阿哥们每人一套文房四宝,而两位公主则是衣料中最珍贵的缂丝缎。最后才是身为嫡母的皇后的赏赐,按照规矩,略次于太后与皇帝,倒也上乘。
这般一通谢恩之后,这守岁才算结束。嫔妃们可以各回各宫……回去补觉了。
嘤鸣最是困得不行,人被半夏扶进停在畅音阁外暖轿里,便那么生生坐在轿子里睡着了。反正她这一睡,竟是足足睡到了晌午,自然是睡醒在自己东暖阁的暖榻上。
整好睡了三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却看到皇帝坐在床头,身上的朝服还未脱下,明黄色披领上沾的雪花刚刚化作了水滴。可见是才刚来。
皇帝今早也从畅音阁回了养心殿,俱嘤鸣所知,皇帝大年初一要主持新年群臣大宴,这会子只怕才刚刚散宴呢。
嘤鸣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便问:“皇上是刚来吗?”
皇帝似乎也有些困乏的样子,“是啊,前朝大宴才刚刚结束,朕就过来了。”
嘤鸣忙道:“皇上不应该去皇后哪儿吗?”——今儿可是大年初一,虽无祖制规定,可这样的日子,理应去皇后的长春宫才是。
皇帝从袖中掏出一只珐琅小瓶,道:“昨晚在畅音阁,朕瞅见你掐大腿了。”
嘤鸣:“额……”皇帝可是坐在最前排,莫非眼珠子长大后脑勺上,居然能看见她桌子底下的动作?!
皇帝笑了笑,“擦点伤药,然后换上衣裳,跟朕走。”
跟他走??嘤鸣不由一头雾水,当即脱口问:“去哪儿?”
皇帝轻轻微笑着道:“去了就知道了。”说罢,皇帝将伤药搁在嘤鸣手边,便起身去外头的明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