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捆绑住大客户,除了业务能力之外,如果再加上那么一点人类原始需求的满足,是不是会更加稳固呢?立坤的实力并不输给昭阳,可是立坤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功挖走昭阳的一个大客户,这合理么?”
一秒的沉默,徐烁又说:“再说,刚才在田芳面前,你不是也将她简历上的生理期分析的透透的?”
顾瑶:“我那是根据你给我的线索和田芳的行为举止做出的合理判断。”
“哦,说说看?”
“在你和田芳对话的时候,她曾经多次出现过皱眉的举动,不仅如此,她眼睛下面的面颊还同时往上挤,眼睛睁大,时刻保持警惕,这是一种退避防护反应。”
徐烁:“一个在看守所等待上庭,前途一片灰暗的女人,突然迎来两个不速之客跑来八卦,换做是你也会皱眉瞪眼的,不然还面带微笑么?”
面对徐烁习惯性的挑衅动作,顾瑶没有动气,只是说:“田芳一定接受过相关的表情训练,而且她是律师助理,在对话谈判技巧上也能看出职业本能。她很少正面回答过你的问题,而是以问答问,比如‘关你什么事’、‘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你怎么知道’。这说明她的防御机制很强,必然受过训练,但是因为只是个小助理,受训时间并不长,你我来的也突然,超出她的预期,所以她还是露出一次破绽——就是她那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到这里,顾瑶唇角微微翘起,流露出一丝笑意,而且还包含了一点兴奋在里面,这种类似的神情在昨晚她分析那两篇日记时也曾出现过。
徐烁捕捉到了,却没打断她。
顾瑶:“当她说这句话时,是先开的口,然后为了加强说服力又摇了一下头,这很明显是在说谎。人的微表情可以训练控制,令自己减少被人看穿的几率,可是第一反应的动作是下意识的,那是她的神经系统和肌肉组织在协同工作,靠训练很难改变这种条件反射。比如,你去买一个商品,但你很担心售后问题,就问销售员是否能后期维修甚至是退换,如果销售员在说‘可以,没问题’的同时对你用力点头,那么你可以选择相信,但是反过来,如果他先和你说的‘可以,没问题’,接着才朝你点了一下头,那么你就要小心了,他非常有可能是在说谎。田芳刚才就是如此。”
徐烁提出质疑:“你这种判断方法成功率有多高?也许她刚好是小概率那种反应迟钝的,毕竟在看守所的日子不好过,也许她睡眠不足,导致身体和嘴巴不同步。”
顾瑶笑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指甲。”
“指甲?”
“她应该有长期做美甲的习惯,她的指甲盖上有一条条白色的蜕皮,那是美甲造成的,指甲和指缘还有一些咬痕,通常人只有感到焦虑的时候才会去咬指甲,我猜她之前做美甲也是为了要矫正咬指甲的习惯。当你举正当防卫那个例子的时候,她的眼神第一次逃避,而且几乎要咬指甲了,可她忍住了,手只是在颈窝上挠了两下,然后放在大腿上,并且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双手还紧紧的抓住膝盖。当我问她为什么简历上要写生理期时,她又出现了第二次一模一样的反应。还有,你跟她介绍我是心理专家,她非常警惕,我问她的伤势是怎么来的,她就立刻逃向门口。”
“人会说谎,但是下意识的肢体动作不会,真实反映和装出来的反应是有本质区别的,如果你的猜测都不对的话,她应该很放松,甚至看轻你,但是照她当时的反应来看,你的试探十有八九切中了脉搏。而我就是根据你给的线索和她这些反应做出的判断——昭阳事务所应该是在利用女员工进行陪|睡业务捆绑,用来笼络大客户。
如果推论不错,那么田芳身上的伤一定和意外身亡的“江城基因”主管有关……
徐烁听得兴致盎然,他斜靠着车身,说:“专家就是专家,果然和你一起来是对的。”
顾瑶问:“你举正当防卫的例子,很明显是知道她曾遭受过性虐待,你是在来之前就知道,还是见到她之后?”
徐烁挑了下眉,:“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连走路姿势都不自然,该不会是在看守所摔的吧?我只是基于以往刑事案件的经验进行合理的推断。再说,你不也举了个家暴的例子来试探她么,可见你我看法一致。”
的确如此,田芳身上的漏洞太多了,明眼人一看就觉不对,想必在警方介入后也一定给她验过伤,如果真的检查出有暴力性侵的可能,就会想到这是一次正当防卫,怎么会以‘故意杀人罪’来起诉呢?
顾瑶沉默几秒,将疑问道出。
徐烁轻笑一声,说:“还是有可能的,比如她本人亲口证实没有遭到过暴力性侵,甚至还说这是个人兴趣爱好。”
顾瑶:“……”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徐烁是在瞎掰扯淡,毕竟他正经的时候不多,但是转念又一想,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顾瑶:“我不懂,如果她遭到了性虐待,为什么要说是兴趣。”
“你也说了,她的微表情训练是有人教的,那么说自己有特殊癖好,也可以有人教她。”
“目的呢?就算她说是正当防卫,又怎么样,会对谁有损失?”
徐烁挑了下眉:“你不如这么想——如何才能将所有罪名都放在一个小卒子身上,让她一个人都扛了。”
顾瑶愣住了。
徐烁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继续道:“如果田芳是正当防卫,那么那个高管就是性虐待狂,对‘江城基因’的形象一定会有损害。如果田芳和高管是在进行性|交易,一个不留神吃药吃死了,一旦证实那些药和‘江城基因’有关,那么企业形象随时会崩盘。昭阳事务所要是因此流失一个大客户,不仅会吃不了兜着走,其它长期合作的客户也会因为昭阳这次的办事不力而心有余悸,没准宁可付个昂贵的违约金,也要跳到立坤去。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故事版本是可以弃卒保帅——就是田芳和死者是两情相悦的一对s、m,人家闺房里的乐趣关别人什么事呢?只是没想到这次玩大了,田芳一个失手,哎呀,不小心弄死了相好的。”
说话间,徐烁还比划了一个双手掐脖子的动作,绘声绘色。
顾瑶没接茬儿,只是盯着徐烁,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他描述的画面,思路也在跟着走,真是细思极恐。
徐烁忽然神色一正,又说:“这样一来,‘故意杀人罪’就有机会打成 ‘过失致人死亡罪’,因为田芳不是有预谋的杀害死者,而是因为疏忽大意和没有预见导致的,只要罪名成立,法院也会根据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进行判处,没准还会量刑。我估计也就判个三、五年吧。用一个小助理几年的时间换取一个大企业和事务所平稳的度过危机,这笔买卖很容易算。”
听到这里,顾瑶别开脸看向远处。
她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字都不想说。
徐烁等了片刻,突然直起身,惊动了顾瑶。
顾瑶转头看来,问:“你横插一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徐烁一本正经的说:“当然就是把那些罪名一箩筐的不法之徒都吸引过来啊。你也知道,越是有钱人背后的秘密越多,他们每年都要在律师和会计师身上投资一大笔钱用来修补漏洞。只要我能成功帮田芳打成正当防卫,让她无罪释放,相信在宣判当日我的简历就会自动送到所有江城权贵的手里,一跃成为江城律师界的头牌。”
顾瑶冷笑两声:“江城有那么多死刑犯,你偏偏选这个?。”
“这个案子最红,媒体宣传也最卖力。”
“可是你掺和进来,会直接得罪‘江城基因’和昭阳事务所。”
“为了当黑马总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哦,难道不是为了对付祝盛西么?否则你调查他做什么,还有本事拿到他妹妹的日记本。”
两人的对话几乎分秒不差,谁也不让谁。
直到这一刻,徐烁才笑了笑,没有搭腔。
顾瑶继续紧迫盯人:“你不是冲着名气来的,你的目标只是祝盛西。你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毁了他——律师界有你这种败类,真是耻辱。”
顾瑶用字非常的狠,但徐烁却丝毫不动怒,还说:“那祝盛西呢,弃卒保帅,让田芳一个女人全都背上身,这事他会不知道吗?”
顾瑶有些生气:“又不是祝盛西让昭阳用性|交易笼络客户资源。昭阳自己捅出大娄子,自然要想办法收拾残局。客户花钱是为了消灾,但是这个官司怎么打,上了庭怎么说,怎么教田芳编故事,这些策略都是律师事务所的分内事,和祝盛西无关。”
徐烁低笑出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既然无关,那你激动什么?”
随即,他长腿一抬,不过半步就来到顾瑶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