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与生俱来的联想能力,聂铮自问是个生理机能正常的男人,现在和童延刚一尺的距离,甚至连男孩身上独有的年轻诱人气味都闻得清楚,脑子里几乎能联想到画面。
童延又在诱惑他,这次,他甚至挑不到童延的错处。
聂铮不得不感叹这妖孽进化速度快,他血脉贲张,身体和意识都很冲动,他硬了。
眉头几乎是本能地压了下去,心里所剩的那点温度逐步抽离,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声音里的寒意,“说这话的都该死,你才多大。”
大概是他眼神逼视得太厉害,刚才妖气冲天的童延,尾巴一秒收回去,故作轻松笑了下,偏着脑袋用手抓了抓头发,“那倒……不至于。”
又是一击不成,妖孽很快夹着尾巴走了。
聂铮眼见童延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花园的转角,身子往后仰倒,这次连头也枕到了椅背上,脑子里烧着的那团火依然炽热。
这晚空气格外好,即使是在这座被繁华熏染污浊的城市,夜空星子也清晰可见。漫天星斗,有明亮就有黯淡,能一次跃入人目中的无疑是光彩最盛的。
童延人被养歪了,但是个偏才,这一点,在他发现自己被欺骗之后就知道。
可今晚,他又一次对这孩子刮目相看。刚才他说童延行事缜密,真不是讽刺。
才十八岁,敢对比自己分量重多少倍的人出手是胆量。出手还能从目标的现状、周遭其他人立场、动机各方面条理分明地分析。厉害不厉害?别人家十八岁孩子在干嘛?
虽然,童延一次整走凌青华是瞎猫碰死老鼠的小聪明,可假以时日,无意识的小聪明未必不能变成有意抓人软肋的主动出击。
这是个能在斗兽场里肆虐的个性。
聂铮搭在扶手的手掌缓慢收紧,这种人,他以前怎么用?
是的,现实就是个斗兽场,像他们这种庄家,本身越爱惜羽毛,手底下驾驭的棋子越是多样,阴私的事总是需要人做的。
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把童延物化,那就是他进云星后见过的投资收益比例可能最大的商品。
虽然艺人要靠团队操作,但个人的心理偏向也重要。童延足够有野心,有大杀四方的胆量,而且拜毫无底线所赐,心里对钱色交易的本质明白得很,甚至比三十多岁的明煊更明白,明煊到如今还一再跟他耍花样,不就是总因为记挂老聂而意气用事?
他不想消费童延这套,有的是人想,他拿着这张牌,吃几方的庄家,不好吗?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
这样的人最后结果很可能不好,抢别人的蛋糕,一旦遇上狠角色,手段败露,也就是个弃卒的下场。但这孩子结果如何跟他关系也不大,只要当成一笔短线投资来看,很显然值得考虑。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
他是商人,商人,商人逐利而往。
就在刚才,这孩子还在挖空心思地勾引他。童延是在勾引他吗?不是,那是在对可见的利益伸手。
他为什么一定要绞尽脑汁把童延引回正道?
童延本人不仅不会感谢他,甚至可能现在就在房间暗骂他古板迂腐,他为什么就不能顺童延本人的意思让这孩子一直无视自我尊严地活,物尽其用?
名利场上的人,谁敢说自己没吃过人血馒头?
可对童延,他为什么没有?
不管刘导的剧组那边闹成什么样,童延的戏份已经完毕。郑总监本来想放着他等电视剧播出再观后效,可一个月过去,到后期制作组看了一趟片子的效果,坐不住了。
“你的表现对新人来说还行,可是现在戏拍出来,这角色没有我们原先想象的那样讨好,很明显,刘导对这角色偏爱太过,表现力又不足,这种个人偏爱反而容易遭观众反感。”
童延把这句话听明白了一半,反过来大概就是,自家总挨揍的孩子放外边更容易招人同情。
“那我怎么办?”
郑总监说:“我们公司的宋导,宋越舟,最近也在筹拍新戏,戏里有个男配,温润如玉书卷气型,目前这个类型男配比较讨喜,你去试试看。”
说去就去,童延反正闲着没事。温如如玉,还得书卷气,那疏眉朗目更好。他对着镜子照了下自己这张色彩对比度和明度都无比强烈的脸,觉得性转一下就差写上四个字:胸大无脑。于是,找刘导剧组的八卦精化妆师,请人吃了顿饭,让人给他把眉处理淡了些。
试镜这天,宋导自己也在。等他表演完毕,宋导手里拿着表格还特意、意味深长地问了句,“你就是童延,哪两个字?”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童延很慢地扬起嘴角,只能极尽所能地回答:“童叟无欺的童,延绵不绝的延。”
本觉得他这答案不够书卷味,可宋导居然很满意,跟旁边副导演小声嘟哝几句什么,不无赞赏地对他说,“你不错,回去等着消息,行吗?”
童延应声又道了谢,出去就给郑总监打了个电话。
听他叙述完试镜的场面,郑总监说:“恭喜你又有新戏可拍了,回去好好准备。”
当天下午,聂铮办公室。
小白花的女经纪人风风火火地往里冲,女秘书硬是没把人拉住。
门一推开,办公室里除了聂铮还有郑总监,女经纪人也只是愣了一瞬,“聂先生。”
一分钟后,办公室门关上,屋子里剩下两男一女三个人。
女经纪人站在聂铮对面,“郑总监只是想用这角色给童延试戏路,可这角色本身就像是为白骅量身打造的。现在,连在场的副导演私下都承认白骅的表现最好,聂先生,我想问问,基于什么样的安排,这角色才会被别人拿走。”
聂铮冷静地说:“我现在就事论事,没有恶意。你确定你的艺人,不需要看看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大夫?”
女经纪人神色中的愕然转瞬即逝,马上恢复平静,“白骅处事确实不太圆融,但他才22岁,科班出身有些书卷气也是难免,这种人钻艺术容易成大器,我一直在管束他,也可以慢慢教他。”
接着瞥一眼郑总监,“云星是个制作公司,给艺人随便找个剧组塞下去很容易,但不负责任。我们经济人要做的是什么?挖掘艺人的特色,给他找合适的角色。这点,郑总监应该比我更明白。既然明白,还打您的名头做不正当竞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聂铮眉拧了起来,看一眼正抬头望天的郑总监,“你做了什么?”
黄昏时分,童延靠窗站着,歪着脖子夹住电话。
听郑总监简单交代了角色的事,他只觉得一身血都涌上了脑子,“又是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