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来一瞧,当真是连自己都觉得没眼看,这眼神直讷讷的,从头到尾没有情绪,导演到底是怎么让他过的?
古老头把话说开了:“你只看他温润,这个角色的精神实质是什么,凡事体谅。这一段,他喜欢的女人对他撒谎,他能看出是在撒谎,但他没戳破。决定不戳破的几秒钟内他在想些什么?”
童延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从后面的剧情看,他还是怜惜撒谎的人。那么这几秒钟内,他经历的过程可能是,因为不被信任而难过,思考对方为什么欺骗他,基于他的个性,他甚至本能地猜测对方有苦衷,决定不戳破的时候,他对说谎的人是有悲悯的情绪在的。”
“表演,你得表现人物,就这几秒钟的镜头你得有三次细微的情绪转换,这个过程你不传达给观众?”
童延无话可说了,这一段,他的表现简直就是把剧情马马虎虎意思了一下,简单说,让看的人知道是这么回事儿。
妈的,就这样导演还放他过了。为什么?
投资商的钱不能长时间困在这部戏里,几十集的戏三个月拍完,分两组拍摄每天多少场地赶进度,撑收视靠两位主角的人气,他一个配角,犯得着出彩?
古老爷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哼了口气,“现在行业就这风气,你一个新人,本身底子不厚,演泡沫剧,还要提升演技,只能比别人多下功夫。”
不得不说,对一个演员来说,并不是每个角色都能轻易代入,就手上这个,当初争得风波一场,可到了如今,童延也是真实认知了什么叫演员和角色的不适合。
这角色的书卷气,丢掉颜值那就是书呆子气,凡事总往好处想,明知道自己正被算计,还不停给女骗子掰苦衷,揣着一颗圣父心感化世人,不知疲倦。
童延真是从小到大都理解不了这类人的逻辑。
不理解也要理解,毕竟戏都开了。因此,他只能像古老爷子说的一样,多花功夫,每天早出晚归之外,还得花时间拆解第二天要上的片段。
忙起来就顾不上别的,几天后清早起来正要出门,在楼下遇到了正去泳池的聂铮。
他刹住步子打了个招呼,“聂先生,早。”
聂铮打量他片刻,“几天没见你了,挺忙?”
可不是?寄人篱下还好些天没跟人打照面,童延有些不自在,哈哈笑着说:“是。”
聂铮倒没责怪,“去吧,路上小心。”
童延应了声是,又跟聂铮告了个别,飞快地跑了。
他的腿依然不能骑车,这些日子来往片场,车是公司给安排的。去片场的路上,童延想到聂铮好像也遭过他算计。
不对,聂铮一直在掰他,以前掰他的手段鬼畜着,可不全是感化。
绞尽脑汁给他找犯浑的理由,这角色像谁……对了!叶琳琅。
……你也是个可怜人,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做了什么都有被原谅的资格……
有时,进入角色和催眠自己没有太大的差别。就反复默念这几句话,童延似乎找到了那么点感觉。
刚好,这天拍的又是女骗子跟他对手戏。
听女配哭诉家里不易,孩子病着,举步维艰。不管女人表现得如何不经意,他其实都看得出这是故意跟他诉苦,诉苦自然是为了寻求帮助。
其实,女人原本就是可以直说的,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掏钱包,把所有的钱都抽出来,一直塞到女人手里。
女人抹泪,跟他推,“我不是这么意思,你还是学生,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他眼神在女人类痕遍布的脸上定了片刻表现失望,接着唇角勾起很淡的笑,又没戳破,“我知道……你先拿着。”
女人家里困难也是真的,可能正因为遭遇过太多辛苦才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再往下,童延不适时的淡笑很快散去,用以表现释然,“先带宝宝看大夫,别想别的。”
“过——”
童延放下女配角的手,这次倒是真有那种把自己演热了的感觉。
宋导平时再怎么放飞,演员表现如何心里还是有杆秤的,在一边对他大叫,“这场不错。”
跟他搭戏的女配也是个实力派,接过助理递上来的水,笑着问:“这几天一天一个样,做功课了吧。”
童延心里乐出一朵花。
女配喝了口水,“咱们看看下一场戏?”
他痛快应了,“行!”
女配一笑,立刻就往实力派扎堆的那头去了。
难得有人跟他对戏,童延当然得跟着。
镜头前戏还在演着,童延在原地跟女配聊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在朝他这边看,下意识用眼睛搜了一圈,扫过某个方向时,发现男主演刚把眼神收回去。
艹,又是一场无头官司。
童延这才想起来,男主演跟这位女配有些不对付。
女配因为戏路问题担不起主角,但本身有背景有演技有资历,在组里连两位一线大咖都得叫声老师。
童延依稀记得小田说过,男主演出道时就被这位老师当面呛过,之后一直面和心不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剧组就是一个缩小的社会。像童延这种小新人,进了组,想要日子好过点,找个咖位大的靠着是寻常之道。
不过,童延收了眼色也没犯怵,了不起他再把“奸妃”名头给扛起来,他怕什么?
大牌都有大牌的脾气,果然,男主演也有兴出点风浪的心思。
这晚上没夜戏,散得早,下午最后一条拍完,童延听见男主演的助理扯着嗓子在摄影棚喊:“晚上奕衡哥做东请吃饭,要去的可先别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