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沉沉地盯着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脑子里把他和童延的从开始到现在又过了一遍。
起初他也觉得,两个人之间关系只要足够稳定,不令人不齿,就能做最亲密的事,不一定要因为那种感情,所以,在确认童延真心愿意顺着他的安排走之后,发现童延终于可以对他有反应时,他做了。可事实上,说没那种感情才是个悖论: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童延不令他排斥?接着,又是为什么,第一次听见童延说恩情时,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而后,又是为什么,他说服自己,童延对他有孺慕之情也好?
他得给他们留继续走下去的路,他有期待,只要能一起继续走下去,童延对他,未必不能和他期待中的一样。
这一年,对童延,他是顺心而为,但说白了,就是温水煮青蛙。
他做到能做到的所有,另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感知。可到今天,像是所有欢快的音符戛然而止。一年前,童延对他是什么,今天还是什么。
但他依然怪不了童延。
这一年,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字面意思,一是高兴,二是愿意。
他何尝没有享受到大男孩青春勃发的热情,即使这热情是变调的。
或许,是他自己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开始。
“嘟嘟……”又几声电话铃响,房间重新归于静默。
聂铮还是没有接。
听见女秘书小心地开口:“要不,跟他说说你怎么想的?”
聂铮眼神依然垂向木地板古朴的纹路,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短暂静默,女秘书不得不提醒一句,“电话,你要看看是谁吗?”
聂铮突然回神,做了个不容分说的交待:“今天的事,别让他知道。”
什么事?自然是童延那些话被聂铮听见了,以及,刚才谈话的所有。
女秘书微愕,心里暗叹一口气,说:“行。”
正在此刻,“嘭嘭”几下敲门声,急促,钝重,一下拉走房间两个人的注意力。
聂铮说:“进来。”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新来的秘书站在门口,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儿,手里还拿着电话,说:“聂先生!赵老先生那边有急事!”
老爷子很少找人找得这样急,聂铮神色微动。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女秘书出去,聂铮接了这通电话,果然,这次不是寻常问候那样简单。
赵家惊变!
聂铮的航班定在两个小时后起飞,别墅一楼,平时跟着他出门的几位安保人员来了,还有几位助理,听着聂铮下指使,全都保持着沉重的缄默。
客厅的气氛就像是一根拉紧的弦,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聂铮心里那点事,眼下大概只能放到一边,那些小情小爱在大势面前,实在让人顾不上。
可像是在暴风雨的间隙找到片刻宁静,聂铮回房收拾行李时从箱子里翻出个小物件,没多少犹豫,到童延房间外边,抬手敲了下门。
童延这一个多小时插着耳机,心思云里雾里水里火里地飘,完全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见男人站在门外,以为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毕竟,之前他跟着宴千仪出去也是自作主张,男人让他上楼时的脸色还不大好看。
想到自己刚才在床上翻滚了一个钟头,他抬手胡乱扒拉几下头发,“聂先生……”
虽然没有笑意,但聂铮的目光在静默中并不冰冷,那眼神更算不得犀利,却有种强大的柔和的穿透力,像是要一直透射到他心里。
聂铮抬手,把什么递到他面前,“给你的。”
童延一愣,低头,看见的是一个精致的扁长木盒。
讷讷伸手接过,“这是……”
聂铮说:“出门一趟,总得给你带点什么。”
童延打开盒盖,里边是一套刻刀,十来把整齐排列,把把细致精巧。
就他那拙劣的、开玩笑似的雕工,聂铮当真了。
那刀刃锋利得吓人,像是轻轻一下就能切穿皮肤的阻隔,刺到温热柔软的血肉。童延凝视片刻,视线抬起,仰望高大的男人:“……谢谢。”
“嗯,”聂铮眼神瞟向门框,很快又收回来,“晏小姐走了,以后不会再来。”
别问为什么,童延可以跟女秘书说到聂铮未来的无数种可能,可唯独不愿意对聂铮本人提起一丝半点有关于别人的细节。他把盒子收起来,突然注意到一丝不寻常:聂铮穿的是一套纯黑的西装,庄重到极致,肃穆得有些不吉。
他嘴张了张,没等他出声,聂铮说:“我回那边几天,你好好的。”
那边自然是赵老爷子那,童延大惊,“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就走?”
消息一个小时后就会发布,童延也担得起信任,聂铮没瞒,沉声回答:“回去奔丧。”
奔丧?!!
童延心脏突突跳,没敢瞎猜,“奔谁的丧?”
聂铮冷冷吐出一个名字。
童延眼睛猝然睁大,那是聂铮的大舅。
聂铮走得很急。
一个钟头后,童延和女秘书一块儿看到了新闻:几个小时前,南亚那个岛国的某海滨城市发生了一起重大连环车祸,现已确认,东南亚巨贾赵东流的长子在车祸中丧生。
要是以前这种跟自己挨不着边的事儿,即使再惨,就算自己还跟逝者有过一面之缘,童延叹息一声就算完,可这次不同,出事故的,可是聂铮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