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毕竟只是一个宛如惊弓之鸟的、身为普通人的师妹。
想到这里,他极其耐心地弯下腰,一手塞进她膝弯,一手捞背后,在衡南剧烈挣扎之前,快速把她从衣柜拦腰抱了出来。
在他怀里,衡南简直就像扔上砧板的鱼,拼命甩尾挣扎,盛君殊将这幅细弱的骨架捏紧,防止她掉下去,一手定住她的裙摆,转过身寻觅房间里的床。
好,床单是湿的。
他面无表情地出门,随便在走廊里进了一间房间,拿脚点开门,把衡南扔在了床上,张开被子一盖,将她掩在底下。
这个别墅,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
下午四点。
仰躺在床上的、盖着被子的白色蕾丝睡衣的女孩一直在望着天花板抽泣。
她哭得太厉害,哭声和吊兰精的哭声叠在一起,一模一样的细弱,娇气,那精怪就吓得不敢再哭了,于是只有衡南一个人的声音,嗡嗡嘤嘤地盘旋着。
盛君殊斜坐在床上,压住了她的被子角,膝盖微弯,膝上放着纤薄的笔记本电脑,十指飞动,抓紧时间回了几个部门经理的邮件。
衡南身上弥散着浓郁玫瑰香薰的味道。盛君殊百忙之中瞥了她一眼,见女孩眼珠润泽,浓密的睫毛濡湿,眼泪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落,枕套洇湿了一大片。
他皱了下眉,撩开被子,单手拎着衡南的前襟,把她拽了起来:“坐起来,流进耳朵里容易得中耳炎。”
衡南温热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他手背上。
“……”
盛君殊拿纸巾僵硬地擦了一下,看了她半晌,感觉水分流失得太多,合上电脑,端起床头柜上的装热水的玻璃杯,捏着她的脖颈给她灌了几口。
衡南冰凉的手攀附上来,握住了杯子,不一会儿便把水杯里的水咕咚咕咚地喝光了。
风声鹤唳这一整天,她也是真的渴了。
“衡南。”
衡南拿着杯子,眼里才像是有了神。眼角、鼻尖都泛着红,像是雪塑的人点了生动的彩,闻声侧眼看过来。
此刻安静下来,地板上“咚咚咚咚”的声音愈发清晰,好似谁在玩弹珠,衡南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煞白,一头撞进盛君殊怀里。
“……”
因为热,盛君殊原本把西装外套敞开来,猝不及防一双冰凉的手伸进外套,把他的衬衣在手心揉成一团。
盛君殊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摸过,浑身上下绷紧,捏着衡南的后颈领子,下意识地想把她丢出去。
但是怀里的衡南抖得厉害,盛君殊心里一软,那手硬生生松开,顺着她突出的后脊骨违心地摸了摸:“……那不是鬼,只是植物精怪。长日无聊,作弄了你,我抓来给你赔礼了。”
“咚咚咚咚咚……”衡南紧紧攥着他的衬衣。
“你看它在给你磕头。”
“……”
衡南默了许久,慢慢直起腰。
她向床边看去,地上沾着水写了一排歪歪扭扭的“对不起”,纽扣藤磕头的频率已经慢慢地放缓了,“咚、咚、咚、咚”,伴随着“呼哧,呼哧”的生无可恋的细细的喘气声。
衡南捏着被子角望着那一排字,神情茫然,似乎没想明白,发呆。
角落里细细的纽扣藤枝条,像菜青虫一样弓起身子,一拱一拱地爬了过来,爬到了衡南垂在床沿的脚边,不断仰起脑袋来,好似可怜巴巴地作揖。
衡南垂着眼,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倒显出一种乖戾来,像是无论如何也讨好不了的阴郁小孩。
雪白的赤足在空中轻轻一荡,足尖带起的风就把那轻飘飘的纽扣藤吹翻了个儿,吹到了角落边。
纽扣藤撞了个七荤八素,天旋地转,晃了晃脑袋,再次一拱一拱地爬过来。
还没爬近,衡南又故意踢了一脚,再次把它掀到了远处。
盛君殊坐在床的另一侧,电话转眼接了三个,都是谈生意,顾不上管衡南如何蹂-躏那吊兰精。
好在他说话声线低沉动听,语气平和,也没显出要走的急燥,反倒成了悦耳的背景音。
他说到“好,再见”的时候,恰逢纽扣藤第六次嘤嘤哭着地爬近了,衡南顿了顿,弯下腰去,将纽扣藤捡起来,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电话结束,盛君殊果然站起来,拉开被子,把她摊平放倒,轻按一下她的发顶:“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师兄先回去了。”
师兄?
衡南蜷缩着侧躺,无趣地撩了下眼皮,转着手腕上细细的纽扣藤。这个人一定是把她错认成什么别的人。要么,就是精神上跟她一样都有问题。可惜涌上的困倦支撑不住她多加思考,她再度闭上眼睛。
盛君殊安顿好衡南,环视房间一圈,确定不再有作死的花花草草成了精,弯腰给床角贴了收惊符。
贴到一半,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摸,烫得板而挺的衬衣被衡南捏得皱皱巴巴,还扯出了大半。
盛君殊停了停,单手打开腰带,把衣服调整好,顺带按了床头的铃。
郁百合听见了服务铃,蹬蹬地上楼来,就看见太太衣衫凌乱地蜷缩在被子里,眼角发红,显见是哭过,好像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
再回头,老板则在一边利落地扣皮带搭扣一边冷着脸吩咐:“看好太太,今晚上之前尽量不要下床,晚饭也送到这个房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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