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楞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像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瓶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幷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冲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綫。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綫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産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綫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