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语自然只说了部分实情,对梅花盗的内情,她与林舒雅一样清楚。若是以往她未必管这种闲事,但现在不同,林诗音是唯一继承她衣钵的徒弟,她十分看重,李寻欢又要成为林诗音夫婿,她自然不能让别人用梅花盗来陷害李寻欢。哪怕最终李寻欢不会有事,可已经过十年分离折磨的有情人,何必再去给他们生出波折,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至于另一个徒弟林舒雅……
看到林舒雅,她便想起从前的自己。说来她们最初都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朝穿越便改变了命运,林舒雅哪怕嘴里从没泄密自身穿越的秘密,可她实在太容易看透了,江晓语很容易就看穿她穿越者的身份,若非她十年前逃离了李园,只怕早就被“林仙儿”弄死了。江晓语一直关注着江湖消息,当年便察觉到剧情进展不对,“林诗音”和“林仙儿”都表现怪异,可惜“林诗音”很快便消失,“林仙儿”的举动行事令江晓语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后来深山村落里收个徒弟竟是林诗音,又救个姑娘回去竟是另一个“林诗音”,江晓语不得不感慨缘分的奇妙。
幸而在当年她就得过教训,甚至江湖险恶,更因为始终难窥桃朔白底细,她一直小心谨慎,只当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小泥巴”。所以,哪怕朝夕相处了七年,林舒雅却根本不知她这个师父也是穿越者,就如同林舒雅根本不清楚“林仙儿”也是穿越者一样。
江晓语收下林舒雅为徒,暗中曾观察了一年,见她的确本性未改,不是那等狂妄或包藏祸心的人。她一共收了两个亲传的徒弟,林诗音的性情资质都极好,她的多精力都放在林舒雅身上,又是“同乡”,着实有些亦师亦母的味道。
林舒雅对这个师父也是十分喜欢,潜意识里也很依赖,听了这番话当即插口说道:“一定是林仙儿!除了她,谁能让龙啸云毫无防备的吃了毒药?”
孙小红将信将疑:“可是、龙啸云是龙小云的爹呀!”
孙小红觉得,哪怕林仙儿再狠毒,再不顾念夫妻之情,却对龙小云十分疼爱宠溺,难道就不顾念那份父子之情么?按照常人的想法,林仙儿不该去下个狠手啊。
林舒雅想说,林仙儿跟来就十分狠毒,但孙小红疑虑的也是人之常情,若非她知晓剧情,她也不敢那么想。
江晓语对林舒雅的表现暗暗摇头,林舒雅太依赖剧情了,若非她运气好,只怕早不知死了几回。这也是当初林舒雅想闯江湖她却不同意的原因。她知道林舒雅出江湖是想找人,但依着林舒雅的性子,太容易被算计,她实在不放心。
“未必没有人盯着林仙儿。”林诗音蓦地说道:“如今龙啸云被认定是梅花盗,可据表哥说,搜出来的东西仅仅是小部分,没有搜出来的那些难道不引人眼馋?诸人在表面上自然怜悯林仙儿孤儿寡母,也不好为难她们,可暗地里未必没有盘算。”
江晓语笑道:“不错,如此一来,不仅能揪出林仙儿,连带着她的同谋也逃脱不了。”
正如江晓语所说,凌攸彤被许多人盯着,日子实在不好过。
当初百晓生想出梅花盗的主意,当即便与龙啸云说了,龙啸云没有别的能力,闻听此计可以陷害李寻欢,自然欢喜。背地里,凌攸彤得了梅花盗劫的财物,发展自己的势力,作为情人兼合谋者,百晓生不可避免知晓她的一切,并作为副手为此奔波谋算,但是在内心深处,凌攸彤不信任百晓生,她不信任任何人!
梅花盗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她网罗来的几个高手。她与剧情中的林仙儿略有不同,林仙儿贪财,却不是为财本身,而是享受那种被男人追捧的感觉,林仙儿喜欢掌控男人,奴役男人,看男人为她出生入死。凌攸彤是骨子里喜欢权势,喜欢掌控权势,发号施令,她弄出这样一个组织,当然不像林仙儿依靠美色,她自小的经历和成长环境磨砺锻炼了她,她有那份能力,尽管没用自身美色,可她依旧能许出很多令江湖人心动的条件。十年前开始谋划,五六年前支起架子,不动声色的经营,她的势力或许不很大,但在她身边的一些人绝对有本事,有忠心。
那晚作为梅花盗动手的人,负伤下被人追赶,竟然逃回了她身边,令她大为恼怒,不着痕迹就用沾了剧毒的袖剑刺入对方咽喉。活人不好藏,死人却很容易,之后她趁着那些江湖人尚未赶到,喂龙啸云喝了带毒的茶水。
若非事情到了这地步,她也不会要龙啸云的命。
当时的情况,再没有比龙啸云更合适的替罪羊了!
何况,如今的龙啸云算什么?不仅声名狼藉,且身体内留了暗伤,功夫不高,智商也不高,唯一只得称赞的情商对她而言实在没用,龙啸云从来不正眼看她,何尝在她身上用过多少心思?况且,似乎被那天林诗音刺激的狠了,养好伤的龙啸云一改从前,纵情声色,动不动喝的烂醉,对她喝来喝去。
这样一个鸡肋般的相公,这样一个令人恶心的男人,要来何用!
龙啸云死后,她便决定暂且隐藏起来,哪怕以后谁在质疑梅花盗之事,也寻不到她的人了。没想到那些江湖人嘴上说的正义,暗中却将她死死盯住,百晓生不仅不敢过来,连消息也是好不容易才传过来。
最后,她也只有一招可用,扶灵回乡。
她已和百晓生商议好,暂且退出此地,反正她组建的势力本就藏在暗中,换一个地方行事也丝毫不麻烦。如今龙啸云身死,丧事一完,他们孤儿寡母不是正该扶着亡夫灵柩归乡安葬么?如此便能正大光明离开,那些江湖人也拦不得。
正如她所料,江湖人不论心中如何谋算,明面儿的确不好对孤儿寡母动手,且凌攸彤精明,做出一副担心忧虑,特意变卖家产换取银两,请了城中最有名的一家镖局的八位镖师护行。如此,江湖人就更不敢动手了,否则一旦动手就得确保将所有人杀死灭口,否则几位镖师定会凭借武功路数认出他们身份,一旦传扬出去,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凌攸彤此计按理十分妥帖,况她又与百晓生约定好,一旦出了城,百晓生会带人于暗中相护。仅仅凭着八位镖师,凌攸彤也不敢全力托付。
头七之后,凌攸彤便收拾好行装车架,带着龙小云离开了。这一行一二十人,凌攸彤与龙小云坐的车在前,后面跟着一辆婢女的车,队伍中间便是拉着龙啸云棺木的车,左右有看护的仆役,再往后另有两辆车拉着行礼东西,此外,有几个护院,请来的八位镖师分在前后,四人于前面领路,四人护持在后,也算是十分安全妥帖了。
“娘,我们要去哪儿啊?”
龙小云自龙啸云死去之后便沉闷抑郁,不论如何,龙小云还小,龙啸云以往经营的好,在龙小云眼中,这个父亲形象很高大,令他崇敬濡慕仰望,哪怕亲眼目睹父母被赶出兴云庄,也不过是添加了对李寻欢等人的仇恨,对于自己父亲,他还是感情很深的。如今龙啸云却死了,还是背负骂名与罪名死去的,龙小云本就十分伤心,也十分愤怒,更发现……似乎母亲并不为父亲的死有多少伤心,他不由得有些迷茫,有些惊恐。
此时的龙小云到底还小,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惊恐什么。
实际上,凌攸彤也当他是小孩子,况且是最疼爱的儿子,并未如何防备,平时哪怕小心,难免也露出些痕迹。她与百晓生的相会自然十分隐秘,可难免让龙小云看到一两回二人眉目神情异常,只是他小,不能理解,却会将这份异样留存在心里。凌攸彤呆在龙啸云身边不能随意离开,对其他人下命令,或安排诸事,少不得吩咐檀香等人,那种神色语气自与平常不同,龙小云未必会怕,可这种差异也落于心中。如此种种,随着龙啸云的死去,随着凌攸彤不自觉露出的神色,龙小云便不知不觉生出一种惊恐。
凌攸彤哪里知道小云的心思,她只觉得小云近来乖巧很多。
摩挲着小云的头,她笑道:“小云不必害怕,没了你爹,还有娘呢。不论去哪儿,娘都会护着你的。”
谁知正在这时,她忽而听到马车外响起轻微的破空声,心头一动,她立刻将小云身子按趴在马车上:“趴下!别动!别出声!”
车外已响起惨叫,马声嘶鸣。
凌攸彤极快的分析,觉得藏于马车内到底限制颇多,闯出去许能得条生路,毕竟百晓生带人就在暗处跟随。她也果断,当即抱住龙小云跳车,接连几个翻滚,当停下来就发现,仆役护院都已身死,八位镖师死了两个,剩下四个也已负伤。
看样子,撑不了多久。
百晓生没出现,这不对。
再看刺客——这些人无一蒙面,共有十数人,个个身手不凡,招招见血,每次下手都直逼要害。
凌攸彤意识到什么,面色一白,当即拽起龙小云就狂奔,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些刺客肆无忌惮,武功又高,显然是不打算放活口,百晓生等人在暗中始终没出现,只怕是一样的凶多吉少。刺客不对她下手,不是仁慈,而是要将她留下来逼问,那些人绝对不是为梅花盗真相而来,只怕是为了那些财物——那是很大的一笔财物,百晓生如此听她的话,除了美色,除了共同有仇人,那些财富也是一大原由。她不傻,她对百晓生信任有限,当然不可能将财宝藏匿之地告之对方。
没跑多远,身后传来异响,凌攸彤只觉得脊背一寒,全身都战栗起来。那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好像死亡来临。
她抽出袖剑,返身相迎,却见对面银白剑光一闪,打掉了她手中袖剑,又一剑刺中了她的肩膀。对方毫不迟疑的抽回长剑,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却是反手将龙小云一把捞在身前,冰寒剑刃架在了龙小云脖子上。
“龙夫人,最好别轻举妄动,刀剑无眼。”
凌攸彤受了一脚,又伤了肩膀,此时狼狈的很,可看到小云被挟持,又恨又急,又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她抬眼看向持剑的人,二十四五的模样,一身青衣,容貌俊秀,眉梢眼角皆有得意傲然之色,偏生有做出一副温雅风流之貌。此人十分面生,但她与百晓生乃是情人,听百晓生讲过许多的江湖人物,这一位倒像是江湖中的风流剑客上官飞!
“第一,告诉我,龙啸云所得的钱财秘籍都在何处?第二,交出《怜花宝鉴》。你只要乖乖答话,我就饶你们母子一条生路。”上官飞盯着她那张狼狈中仍旧美丽的脸,暗道可惜。
凌攸彤哪里信他,她对这种人再清楚不过,因为她自己便是这类人。一旦得到想要的消息,便会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可是,她却不能不说,否则、小云……
“我并没有《怜花宝鉴》,当初李寻欢将书交给了林诗音保管,我和龙啸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然的话,当初龙啸云早把书拿到手了。”凌攸彤一面心中快速算计,一面先拿这番话应付上官飞,当初被扫地出门,林诗音咄咄逼人的姿态令她记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