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先生?”半夏请示。
“收起来吧。”桃朔白并不在乎对方真正来意,若是抹平前事,他也不会纠缠不放。
一个时辰后,徐衍回来了。
半夏打了水,徐衍擦洗手脸,又另换了衣裳,这才说起贾元春的病:“脉象上看不是重病,但生机亏损,心思郁结,必然梦中惊觉、盗汗,精神恹恹,不思饮食。太医要她调养,开的方子都很好,但依着她的身体状况,没个一年半载养不回来。”
“不止。”桃朔白想起那晚警幻将元春生魂引出,他一声惊喝,元春受吓而灵魂归位,实则她的灵魂已被震伤。加上她又受到血契一定的反噬,心中忐忑忧虑,日积月累,身子怎能不亏?这些倒罢了,总能养好,便是灵魂上的伤也于性命无碍,但……
“不止?为何?”徐衍问道。
“蛊虫窃取的生机是通过元春再转给了三王爷,想来办法便是利用房中术。古时房中术有采补,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亦有阴阳循环双修,警幻动了手脚,使元春在行房事主动被三王爷采补。先前有蛊虫源源不断提供生机气运,元春不仅无碍,还能从中受益,可现在……”
徐衍挑眉,嘴角似笑非笑:“若是她又与三王爷行房,会如何?”
“明知故问。”
徐衍笑道:“这贾元春……”
徐衍看着天色尚早,便从他手中夺了书,定要带他去雾香茶楼饮茶。大街上依旧十分热闹,来到茶楼,发现茶楼比往日的人更多,原来是有些学子在这里起社,亦有许些王孙公子来瞧热闹。
“二位客人,实在抱歉,本店客满了。”掌柜歉意的说着,又道:“若二位是来赏梅,可直接去后楼,后楼有客人包下了,只要愿意去作一首梅花诗,都能得到招待。”
“这倒有趣。”徐衍本就是瞧热闹来了,便与桃朔白去了后楼。
茶楼后面倒不是特别大,但布局巧妙,小楼林立,梅花缠绕,有小池假山,亦有小小竹林。前几天刚下过雪,角落里尚有残雪未化,各色男子穿梭其中,三三俩俩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一个小厮捧着托盘迎面走来,托盘内摆着纸张笔墨:“二位公子请留墨宝。”
徐衍率先取笔,一挥而就,是首绝句。
桃朔白同样写了一首诗,与徐衍一样未留名姓。
徐衍见廊上摆着几张小几,有几个人坐着饮茶,便择一空席,与桃朔白坐了。当即便有童儿捧上热茶。
这里随处可听到有人吟诗,有人品评,这些人有的是真心起社作诗相互探讨,有的附庸风雅借机寻乐,桃朔白与徐衍可以算是第二种了。
“桃先生!”忽有人走到面前,定睛看去,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裹着大红猩猩毡,身边跟着个机灵小厮。
桃朔白认出来了,在林家见过,贾宝玉!
“桃先生也来此处作诗吗?常听林妹妹提及先生,妹妹的诗轻灵飘逸,想来先生才华更不同于俗流。宝玉亦有一首诗,想请先生点评。”
徐衍眯起眼,他从贾宝玉眼睛里看到的情愫只觉得十分碍眼。
桃朔白的注意力却在贾宝玉颈上的通灵宝玉上,他抬手一指:“可否一观?”
贾宝玉还怕他不理,见他张口,忙将通灵宝玉摘下来双手递过去。
桃朔白接了,果然见上面正反两面都有字,宝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有五色花纹缠护。凡人见了,必道好玉,修真者见了,则会大呼宝物!通灵宝玉乃是当初女娲补天所练的补天石,剩下这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不知怎么触动了凡心,想要游历人间繁华,便被一僧一道携带下来,化作通灵宝玉随神瑛侍者历劫。到底是当初练来补天之物,尽管后来不曾用上,但此石并非凡物,又生出灵智,已算得天地灵物,若能刻苦修炼,将来成就不凡。若有人得了,则可炼化仙器法宝,更有这玉内自然生成的广阔空间,浓郁充沛的灵气,完全可以炼制强大须弥芥,甚至是衍化小世界的基石。
警幻仙姑必是想得这通灵宝玉,但这宝玉不同凡响,有灵智,硬夺不成,可若宝玉被污染……
倒是好深心思!
这一出《红楼梦》,警幻仙姑破费心机,谋算又极多,哪怕有一两处出了意外,她也不至于毫无所获。
“是块好玉。”桃朔白并未多说什么,将通灵宝玉还给他。
贾宝玉在家虽偶尔执拗癫狂,在外却是懂得礼数,正如眼下,哪怕他心里对这块通灵宝玉不以为意,但桃朔白这般说,他也只是笑笑,并未反驳。其实,若不是家里都念叨这是他的命根子,他直接就把这玉送给对方了。
原本宝玉还想多坐一会儿,偏长随李贵找来:“二爷,快回家,老太太找呢。”
宝玉磨蹭不愿走,终究被李贵拉走了。
“这可是真是个宝贝!”徐衍略带讽刺,他见惯了富贵人家的儿孙,宝玉这般的也不独他一个,然而这般人物长大后不是纨绔败家,便是懦弱担不起责任。世人都骂这等儿孙不成器,焉知不是父母长辈宠溺太过,凡事有度,过度则是害。
宝玉回到家,发觉丫鬟们神色不对,没等问呢,房里的晴雯就把事情说了。
“琏二奶奶病了,早起还好好儿的,正和老太太姑娘们说笑呢,突然眼睛就直了,又是乱叫又是乱跳,可把人吓坏了,好几个人婆子才压住她。”
“请大夫了没有?夫人怎么说?”宝玉也愣住了,没料到会出这等事。
“王太医来看过,瞧不出什么来,倒是马道婆来了,说二奶奶是得罪了小鬼儿,中邪了。”晴雯说道。
宝玉皱眉,因着马道婆是他干娘,倒是不好说。
晴雯如何瞧不出他的心思,叹道:“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管他有没有用,试一试总没坏处。”
“什么’死马‘’活马‘的,当心被人听见。”袭人走来,仔细为宝玉整了衣裳发带,催他道:“快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被吓着了,这会儿见不到你就不放心。”
宝玉到了贾母这里,贾母将他搂在怀里,又有其他几个姐妹在跟前,谁都没说话。宝玉道:“老太太,凤姐姐如何了?我去看看凤姐姐。”
“别去,你凤姐姐病了,等她好了你再去。”实则贾母怕那里不干净。
此时贾琏小俩口的院子里热闹着呢,马道婆摆着供桌,穿着道袍,嘴里神神道道,又蹦又跳。贾琏心里不信,但太医瞧不出来,只能试试这法子。当马道婆化好一碗符水,平儿小心的接了。
临近门,平儿略有迟疑:“二爷,真要二奶奶喝这符水?”
“试试吧。”贾琏也没辙。
小丫头刚掀起帘子,突然就见王熙凤从里面冲出来,哐当!撞碎了平儿手里的碗,又听哐当一响,同时还有马道婆的惨嚎。平儿扭头一看,原来是王熙凤拿着个花瓶砸在马道婆头上,又抬脚一踹,马道婆咕咚滚倒,撞翻供桌,油盏洒了,蜡烛倒了,马道婆身上一下子着起火,惨叫连连在地上翻滚,别提多狼狈可笑。
平儿见王熙凤嘴角勾着笑,整个人阴森森的可怕。
这、这不是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