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自以为十八九稳,柳湘莲却是拒了。
贾琏纳罕:“你说要寻个绝色,我那小姨子便是个人间少有的绝色,届时珍大哥还会备上一份嫁妆,配你岂不合适?”
柳湘莲心里恼了,只顾念着宝玉和赖尚荣,没说出来,只说:“多谢好意,姑母已在年初为我选定了亲事,此番也是去具体商议。”
贾琏闻言大失所望,却又不知该如何争取,只能拿这话去回复尤三姐,劝她再选别人。
贾琏走后,赖尚荣问道:“你当真定了亲?”
“岂会,真定了亲,自然告诉你们。”柳湘莲嗤笑:“如今竟是不必打听,贾家下人嘴里向来瞒不住事儿,京中大多都知道尤家那对姐妹。名声传的这样不堪,便是难得的绝色,我也不能要。”
宝玉倒是有心为尤氏姐妹说话,可某些事他心里也清楚,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你们这府里,也只有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干净。”柳湘莲的话更是令宝玉红了脸,柳湘莲意识到失口,便不再说了。
当尤三姐得知柳湘莲拒绝了亲事,立时便猜出对方嫌弃她的名声不堪,不由得大哭。
尤老娘便是某些事上糊涂,到底也疼女儿,不平道:“他倒嫌弃我们三姐儿,他又是什么好的?说是世家子弟,那家早就败了,整日里寻花问柳不务正业,还喜欢串风月戏文,倒像是正经人么?我们三姐儿看得上他,他竟还来挑理,真当自己是王孙公子呢!”
“罢了。世人宽容男子,总待女子苛刻,我早就知道了。”尤三姐抓了箩筐里的剪子,慢悠悠的说道:“我早先立誓,要等他来,谁知等来了,却是这个结果。我原想着,他经历世情,萍踪浪迹,又有侠义之风,若成了姻缘,便是我的造化了,到底不能。”
说完一狠心,就将齐整整的黑头发铰断了,尤老娘与贾琏抢救不及,大半头发都没了。尤三姐闹着要出家,所有人都来劝,不管用,贾珍就去找柳湘莲,提出让三姐儿给他做二房,不妨碍他娶亲。柳湘莲如何肯依,双方不欢而散。
柳湘莲听闻尤三姐闹着出家,越发厌烦,以为对方存心相逼,便不肯在京中逗留,择日就要走。
这日赖尚荣给他饯行,宝玉作陪,又有贾珍贾琏贾蓉不死心赶来相劝,薛蟠也来吃酒凑趣。薛蟠好色的毛病没改,席间见了柳湘莲,酒意上头,言语就轻浮,一再如此,把柳湘莲给惹恼了。
柳湘莲假意约他去城外桥上,打算整治他一顿。
贾珍看到这一幕,心中冷哼,故意做不知情,打算事后好好儿治治柳湘莲。
薛蟠去赴约,柳湘莲尽管手下留情,依旧将他打的鼻青脸肿,哭着讨饶。等着家下人寻来,薛蟠在泥坑里滚过,浑身又脏又臭,又挨了打直叫唤,抬回去薛姨妈一见,立时儿一声肉一声的哭起来。
得知事情原委,薛姨妈想起旧年之事,上回自家惹不起,这柳湘莲算什么?难道自家惹不起么?新仇旧恨涌上来,齐齐算在这柳湘莲身上。因着听说柳湘莲身手好,薛姨妈便去求王夫人,两姐妹一商议,先报官拿人,打点一番,让柳湘莲在监牢里吃些苦。
柳湘莲本来打完人就要离京,偏生被贾珍使计给绊住,差役一来,想走也走不了。
贾珍存心算计,便瞒住柳湘莲被抓的消息,又有薛姨妈发狠,柳湘莲落在监牢里实在是吃了很多苦头。加上他生的好,在外时仗着身手好以及朋友多,倒没吃亏,到了牢里,牢头收了银子,故意给他戴上手镣手铐,并把他关在最不好相处的一个监牢里。这里头几个人关的时间长了,见来个细皮嫩肉的俊俏人,言语污秽都是轻了,若非最后柳湘莲发狠打断了一个人的腿,险些就被制住了。
这柳湘莲便是吃过苦,到底原系世家子弟,本身傲气,遭受这等折辱,比杀了他都难受。一时间,柳湘莲将薛蟠贾珍这些人都死死记在心里,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京中友人都以为柳湘莲离开了,以至于在被折磨了一个月后出了监牢,柳湘莲胡子拉碴,脸颊消瘦,眼睛冰冷锐利,饿狼一般。到底寡不敌众,何况他手脚被制,所以被打断了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身上也有狱卒打的鞭伤。最开始他吃不惯牢里的饭,后来却是经常没得吃,这会儿他就觉得胃里饿的灼痛,视线也发花,晃了几下就倒地了。
他刚好倒在回春堂门前,徐衍就命人抬了进来。
柳湘莲刚好与宝玉擦身而过,可惜一个昏迷着,一个只顾得求人,加上柳湘莲现今这模样儿,宝玉嫌恶不已,瞥了一眼就躲开了,哪里认得出人来。宝玉此番来回春堂,是求徐衍出诊,先前下人来请,徐衍不肯去,宝玉不死心,亲自又过来。
徐衍依旧拒绝:“宝二爷请回吧,我早说了,贾家我是再不肯去的。再者说,京中大夫不止我一个,你去请别人吧。”
“可徐大夫医术好。”宝玉最先不是找徐衍,而是王太医推荐的。
晴雯生病了,最开始只是着凉,吃了药没好,她又动怒撒火没保养好,越发重了,现在都下不来床。王太医不是治不好,但晴雯身子太弱,重药不敢开,合适的药方子调养起来很费时间,宝玉心里着急,王太医提了徐衍,他便来请。怎知一贯温和的徐大夫,无论如何都不肯去出诊,听着话音儿,好似和贾家有什么恩怨。
宝玉最终无功而返。
回到家,他问袭人为何徐衍不肯来,袭人哪敢说。倒是病的一塌糊涂的晴雯听到了,趁着跟前没人,悄悄和他说了:“……大小姐的死,太太迁怒在徐大夫身上,找人去寻麻烦,打了一场官司呢。如此一来,徐大夫就再不肯来贾家出诊了,先前二奶奶想请,都没请动。”
宝玉动了动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尽管想偏心,可到底觉得王夫人行为不太好。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说话声,还有很多脚步响,紧接着周瑞家的带着几个人就进来了,看到宝玉在屋内,便皱了皱眉。自从晴雯给了宝玉做屋里人,虽没正式开脸儿,却有姨娘月例和单独的屋子,还有小丫头服侍,但晴雯也谨记王夫人交代,没跟宝玉同房。但周瑞家的本就对她有偏见,见大白天的一个爷们儿在她床边坐着,就暗骂这狐媚子果然会勾人。
“周姐姐?”宝玉喊了一声。
“二爷,太太找呢,快去吧。”周瑞家的说着,朝袭人使个眼色,袭人便和麝月将宝玉拉出去了。
宝玉虽觉不大对劲,但王夫人找他,他不敢不去。
宝玉一走,周瑞家的就冷下脸:“太太有令,你这病一直不好,怕是女儿痨,若是染上了其他人就麻烦了。现在命你挪出去养病,好了再进来。”一面说着一面让人将晴雯的东西都收拾了,两个婆子将人拖下床抬出去。
“你们、你们……”晴雯气的治咳嗽。她又不笨,王夫人看她不顺眼早就知道,这回不过是趁势找个理由将她撵了,这一出去,就别想再进来了。她喊道:“我、我要见老太太。”
“哟,你是哪个名牌儿上的人?老太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别做梦了!”周瑞家的冷嘲,到了角门,早有车等着,把晴雯和包袱都丢进去,一个婆子押车,就走了。
晴雯盼着宝玉来接。
宝玉从王夫人口中得知此事,回去果然不见晴雯,想见她,却出不去。袭人劝他,只说好了就会回来,宝玉却是怅然若失,隐隐感觉晴雯不会再回来了。想了想,他偷偷叫来茗烟,给了他银子,让他去请徐衍给晴雯治病。
“现在晴雯不在我们家,徐大夫会去的。”
徐衍的确去了,且晴雯还抱有希望,没寻死觅活,不过半月功夫就养好了,然而无论晴雯怎么去求,贾家的门却是再也进不去了。她没了父母,是住在姑舅哥哥家里,王夫人早将晴雯给放出来了,交代她家给寻门亲事,远远儿的嫁了。这还是看在贾母面上,否则王夫人岂能让晴雯带着体己出来?
果然没多久,终于绝望的晴雯破罐儿破摔,任凭哥嫂做主嫁了人。
要说王夫人如何敢撵晴雯,却是因着上月史家出事,贾母又病了,精神越发不好,哪里有心思管别的琐事。史家两位侯爷牵扯到军中倒卖军械案,如今都被下狱,史家正忙乱着想办法,也来过贾家,但贾家也无能为力。另外此事也牵涉到卫老将军。原本史卫两家正议亲,此事一来,亲事便耽搁下来。
五月份王熙凤生产,得个大胖小子,贾赦贾琏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王熙凤也一跃成为贾家大功臣。如今哥儿都三个月了,但她只说身上没养好,不愿接手管家。她与贾琏说不想再去白填补,又摸不着账房钥匙,不如在家带儿子,贾琏虽有些可惜,倒也依她。
王夫人无法,只能找李纨来帮忙,但李纨是个寡妇,许多场合都要避讳,短短时日下来王夫人就累的病倒了。眼看着是八月十五,最终贾母发话,王熙凤才又接了对牌。
冬月一完,出了国孝,不少权贵之家宴饮待客,商议儿女婚事请吃喜酒。
桃朔白与徐衍也接到了请柬,却是林黛玉的小定。
林如海给黛玉选的夫婿,跌破众人眼镜。林如海如今是一品大员,将来入阁拜相都是可能,甚至若立了太子,亦可能成为太子的老师。其嫡女黛玉年方十三,生的清灵婉转,恍若仙子,又聪慧内秀,谈吐不俗,礼仪出自大家,着实是众多权贵上上等结亲对象,谁知林如海最终选了名不见经传的王琛。
哦,倒也不能算名不见经传,王琛之父乃是白云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