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九章 掎角之势(1 / 2)

兖州的治所是濮阳,不过,从上任伊始,刘岱的驻地就一直在东武阳和东阿之间轮换。

对他的选择,士林中褒贬各半。称赞的一般都是从为人低调,不贪奢华之类的角度来评述的。毕竟濮阳城更繁华些,刺史府也更宏伟。

表示不屑的多半都很干脆,一句话就道尽了刘岱的心思:刘刺史不在濮阳落脚,纯粹是出于恐惧,西边,他怕董卓杀过来,北边,怕袁绍图谋他,所以,他躲到了更安全东阿一带。

东阿地处东平国和东郡交界处,无论那个方向有警,刘岱都可以及时向兖州腹地转进,最是安全不过。

刘宗亲本人当然不会承认这种说法,有人问起,他只会说:“要给后进留些机会,比如曹孟德,若不是刘某留了机会给他,提携于他,纵然他有些本领,又岂能有当下的进境?”

本着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态度,人前人后,刘岱都以曹操的老上司,长辈自居,视其为门生故吏,颐指气使更是不在话下。

他身边的人当然不会质疑,当事者之一的曹操也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刘岱的话头,就此以门生自居。其谦恭得体的态度,博得了刘岱的欣赏,故而双方的关系保持得很不错。

年初刘岱图某青州,被王羽迎头吓退后,一度还向曹操求过援。曹操当时正与袁术激战,但仍然抽调了夏侯惇的三千步卒高调东进,安抚了刘岱那颗受惊的心。

正因为有了这些渊源,所以,在收到邺城传信之后,刘岱第一时间遣人去召曹操,令其速来东阿议事,措辞亲切中不失威严,完全没给对方留下拒绝的余地,俨然一副上对下的命令口吻。

当然,单纯从两人的官职上来说,一个东郡太守,一个兖州刺史,曹操确实是刘岱的下属没错。但现在已经是秩序崩坏的乱世了,刺史们联合起来,都可以攻打京师,再墨守成规的谈什么上下级,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王彧这个幕僚之首没少为此规劝过刘岱,试图让这位还报着大汉宗亲,朝廷重臣身份的主公看清楚事实。

曹操现在据有兖、豫二州六郡之地,拥兵五万余,实力已经不在刘岱之下了!再不根据立场改变态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出祸事来。

然而,良言苦口,王彧的忠告,刘岱终究是听不进去的。

在乱世中,汉室宗亲有着极大的号召力。往远了说,有中兴汉室的光武帝;往近了说,刘虞只身入幽州,轻而易举的把地头蛇公孙瓒给压住了;刘表也是匹马入荆州,现在还不是大权在握?还有入蜀的刘焉,当初离开京师的时候,他何尝又不是形单影只,现在呢?

他们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宗亲的身份吗?

反观刘岱自己,他坐拥兖州这个膏腴之地,麾下雄兵数万,名士众多,当日在酸枣,连袁绍、公孙瓒这的豪雄,也得放低姿态来拉拢他。

更何况,他还不仅仅是一个人,扬州刺史刘繇是他亲兄弟!和袁家那哥俩不一样,刘家兄弟的关系好得很,只要刘岱传个信去,为了本支的大业,刘繇定然义无反顾。

试问,拥有这样优渥的条件,刘岱又何必顾忌曹操呢?

不过一介阉竖之后罢了,自己令其以门生故吏自居,已经是莫大的恩赏了。他还要怎样?莫非想学王鹏举那个竖子,造反谋逆吗?

没错,在刘岱看来,屡次对自己不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王羽,就是大汉朝最恶劣的叛贼!尽管表面上,刘岱显得很畏惧对方,但他自己认为,那只是暂时回避贼人的锋芒,麻痹对方的策略罢了。

一旦有机会,刘岱会毫不犹豫的在王羽背后插上一刀,或者推对方一把,让其落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就像现在这样。

正因如此,刘岱压根就没把曹操看得太重,在他看来,后者就是仗着自己和袁绍的势,欺软怕硬的滑头罢了。没有自己和袁绍替他遮风挡雨,他能成什么事?

东郡太守?呸!继续当那个不受朝廷认可的奋武将军去吧!

所以,每次王彧提出谏言,刘岱回应的都是:“孟德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单凭知遇之恩,他亦不会辜负孤,不必多虑。”

话说到这份儿上,王彧还能说什么,说曹操很可能已经盯上了你的位置,要取而代之?刘岱不翻脸才怪呢!他只能讪讪而退,出门后再仰天叹息了。

无论有多好的底子,所用非人,终究也是无济于事啊。

其实也不怪刘岱不经意,曹操的表现确实也很有迷惑性。刘岱的信使出发还不到三天,曹操就出现在了东阿,在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身边只带了寥寥十余名随从。

这么好的态度,这么低的姿态,王彧还能说些什么?再说,就会被当成挑拨离间的小人了。

无视于曹操风尘仆仆的形象,刘岱慢条细理的拿起茶盏,放在嘴边啜了一口,这才慢吞吞的说了句废话:“孟德来了?”

曹操恭敬答道:“蒙岱公相召,操怎敢怠慢?路途上不太平静,耽误了些时辰,望岱公莫怪。”

“孟德说的哪里话,晚就晚了,还请什么罪啊。”刘岱终于抬起眼来,一指右手边的客人坐席,笑吟吟道:“坐,看茶!”

“谢岱公。”刘岱字公山,如果以字尊称,就有些拗口了,所以曹操直接以其名称之。泰山又称岱山,岱字本身就是很尊贵的字眼。

王彧心中又是暗叹一声,刘岱这番恩威并施的做派,若放在太平年月,以他的身份地位,足可让曹操这种身份的人感激涕零了。可现在是乱世,这般做法,只会让曹操感到不屑,打心眼里瞧不起刘岱,并且认为自己受到了蔑视,有损无益呐!

待宾主寒暄过,下人已经奉上了茶,刘岱终于入了正题:“孟德可知,孤此番请你过来,所为何事啊?”

孤,是王侯的自称,如果王羽愿意,也可以自称为孤,不过,没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贸然如此自称,只会惹人耻笑罢了。刘岱也是最近才换了自称,原因么,显然与当下的局势有关。

心念电转,曹操脸色却不动声色,躬身道:“操愚钝,敢请岱公示下。”

原因他当然知道,袁绍也视他为臣僚,他得到消息比刘岱还要早上几天呢。但知道归知道,应付官僚气十足的大人物,就得这么回答才能让对方感受到被尊重。

“好,好。”刘岱脸上的温和之意果然更浓了些,连说两个‘好’字,也不知是赞许曹操明进退之道,亦或有什么深意。

“先有董卓,后有王羽,世道不靖,令我大汉国势摧颓,江河日下啊!”刘岱长叹一声,继而又道:“国贼气焰虽炽,但我大汉养士四百载,忠义之士同样不少,只要众志成城,断不至被国贼得逞,亡了我大汉四百年江山!”

坦白说,曹操对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挺厌烦的,讲大义?那王羽可是天子亲口敕封的骠骑将军,冠军侯,还有奉旨讨逆的名目,打谁都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