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几人的眼神一个不拉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老妪本还想将事情先推推下去,一时炎阙令上也没有写明芳菲幼女具体是何人,两名丫头要真是心有不愿,还是可以找人替代,自己这芳菲坞是绝不会为了帝令而委屈了她们俩,二是上头也没写明婚时,真要说起来,也能拖个几载。
碧色听了也是吐了一口气,心里怪怨着姥姥不先将事情说个明白,还两人一场虚惊。韩红窈却摇了摇头,手指在了茶桌上叩了叩,“只怕我们还是来迟了。”
几人看着她的手下,早前待客的地方,不知何时留下了个火印子,正是一只五翎炎凰,旁边还写了几个小字,正是“天作之和,半月之后。”
碧色连忙将今日来得三拨子人的情形都说了一遍,老妪手中的炎阙令再也捧不住了,落在了地上,那五翎凤凰熠熠而动,正是腾空飞舞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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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堡内之内,也是暗潮汹涌,齐傲世今日才刚一回府,就被人叫到了两名太上的房中。
堂中坐着的正是齐家二老和齐放以及他的两房妻子。傲世自从回了齐堡之后,也是一如往常,对三番五次来探听的大娘三娘的人手,都是装作不知,顾自在了书房中翻阅着水阴之书,今晚家中几名长辈都在,想来也是有了要事要商量。
两位太上坐着的高案上搁着个金炎色的匣子,傲世进门之时,正迎上齐天和他的新嫁娘,齐熏之则是尾随其后,跟了进来。
他行过礼,站在了下首。待到人都齐了之后,前方正襟危坐的齐老太才说道:“傲世,奶奶也是好些年没有仔细看过你了,上前让爷爷奶奶好好看看。”她的声音里透着慈祥,也是难得和傲世这般说话。
傲世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两名老者自己确实从未留意过自己,今日的举动也是有些不寻常。今个儿,两名老者的心情似乎不错,脸上都是带了几分和色,端详一番后,点了点头。
齐家老汉再问道:“傲世今年也该足十七了吧?”傲世点了点头,齐放在旁应到:“年后就十八了。”
从傲世进门就斜着个眼的大娘阴阳怪气地说道::傲世也该是到了娶亲的年龄,天儿也都成了家,这要不外头说起来,还说是这做大娘的亏待了你,我这当娘的也是不容易,知道你心高眼高,一般的女子也入不得你的眼。说来也是帝光庇佑,炎帝亲自做主为你赐了道帝媒。“
傲世猛地抬起头来,帝媒,这又算是什么意思,他眼里闪出了一道红色的身影,当年焰姝在了自己的怀中,嘴里惨笑道,“水域,我们来生...,”花婆罗那冷如寒冰的眼和送入胸口的刀,剜心之痛,无一不历历在目。他心底默念,娘亲曾说过,情字最惑人,这道帝媒所指之人无论是谁,他都是不会受的。
他嘴上正要拒绝,齐老太又发话道:“老头子,齐堡的规矩可是不能破,齐家的男儿,只得成了家才可以分得那份家业,才算是个有了担当的男儿。”
听了家业两字,先前还在旁看着笑话的风岭三娘,眉头微皱,眼不时地瞟向了那道炎火令上,也不知,炎帝给这个历来不受宠的庶子指了哪家的姑娘。
傲世心里有些犹豫,嘴上还是拒道:“傲世还小,想迟些年再...”
齐家老汉想起自己当年,也是成家之后,才打下了齐堡的这份家业,嘴里说道:“不小了,男儿该先成家后立业,你早些成亲,也可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
傲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两老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娘亲的死讯,眼里生了些恨色。一旁的齐放劝道:“傲世,这事情,我们已经允了下来,那家姑娘,我今日也是看过了,是个懂得事理,知进退的伶俐姑娘,你只需做了就是了。”
他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他强忍住不问出话来,看着眼前的生父,这十几年来,他从未未自己争取过什么,这一次,他不能妥协。
齐放看见了他眼底满是怨色,依稀又看到了当年的星尘,恍惚着说道:傲世,你还有何不满,芳菲坞的韩银若,说来你也是认识的,我问过木卿君,那姑娘年年给你送了信来,也是有些情谊。”
听了这话,傲世再是一愣,韩银若。
013 今世之果前世种
听了这话,傲世只是不应话,转身走了出去,他并没有接过炎阙令查看,也没有再问上一句,径直走回了自己的院落,搁下了堂上喜色难掩的大娘、三娘和脸色复杂的齐放。
星尘的小院里头,雪已被人扫了干净,傲世站在了半尺来宽小路的尽头。这些年来,如被人遗忘的这个院落里头,每当他思念娘亲,抑或是心里有着苦闷地时候,他都会如此静立沉思。
齐放进门之时,正看了傲世两眼盯着檐角上垂下的细长冰柱。每年的这个时节,星尘也会如此,一人站在了墙角,看着雪景,直到身子僵冷了。
傲世的脾气当真和星尘一样,凡事藏在心底,真是吃了苦头也不会和旁人诉说,而这样的脾气在了齐堡这样的大门大户里头反倒成了懦弱的表现。齐家的两名老者对星尘不明来路的身世本就有些异议,再加上她的水元之体,性子又是清冷,更是低看了她们母子,这么些年来,齐放也确实是亏欠了她们了。
雪在了两父子脚下化了开,傲世看着檐角的冰挂断裂了开来,坠入了雪中,出声道:“这婚事,我不能答应。”
“这由不得你。”齐放语气很是强硬,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帝媒大过天,齐堡更不可能随意拒绝。
傲世转过身来,眼底第一次生出了冷色,他几乎是质问着齐放:“为何?”
“你莫要忘记了,你是齐堡的一份子,先前放开的路你不走,选择了回来,那这里的一切,你都应承下来。你以为这次赐婚当真是炎炙一时兴起?”齐放训斥道。
眼前的少年身量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俊逸的面容下,眼神很是坚定,他的衣发被雪风兜得乱散开来,黑眸里头,火色闪动。
齐放的那番话,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这事,并不仅仅是自己一人的事。若儿看着自己的眼神,再想想前些日子两人的私下相处,木卿君细心收下的那箱子封信,自己知道她的情谊,但是在看到娘亲的那封信之后,他就和自己说过,情之一事,既然误人,自己绝不会再走上那一条路。
水玉石碑中的一切,他更是刻刻不敢忘,那道红影和蓝衣女子的冰冷眼神加上那道刺身而入的冰刃,热血和冰冷混在一起的感觉,自己是不会忘记的,他强迫着自己忘记若儿看着自己时,眼里跳动的雀跃之色。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眼神,自己总是不自觉地将她和蓝衣花婆罗联系在了一起,心中对她更是有了几分几分避讳,对了若儿,他似是在怕,又似是在让,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失了冷静的感觉。
齐放见他沉默不语,开解道:“你以为炎炙为何在这个时候给你指婚,给齐堡配婚事?”
“兄长前些日子才刚大婚,所娶正是望族之女,这会儿再指婚给了孩儿,怕是有意为之。”傲世勉强应道。
他的这句话,也是让齐放有些惭色,大娘趁着他征战在外,和南家定下了这门亲事。南家是瞭苍的望族,树大招风,名头也太响亮了些。
“韩银若,你得娶。男儿十八,正是开枝散叶之时,你早晚也都得娶,你心里如还有别人,还是早些死了心思的好。”齐放半带威胁道,他在了宫中也是有些耳目,前些日子齐傲世和百里焰漪一同进宫面前云后不久,这才是没几天,芳菲的婚事就指派了下来,这其中的玄机,他又怎么会不知。
雪飘了下来,傲世的肩上不知何时栖了些雪,他只觉得身子很是沉甸。
“百里门几乎是操控在了炎舞大宫手上,炎帝的恩宠更是天下皆知,谁娶了百里焰漪,就如同取了帝姬般。远山城大捷,齐堡声势鼎盛,除去并不争世的章博渊,剩下的几股势力,不能有任何一方随意凌驾而上。”齐放暗叹连连,他心知傲世对了百里焰漪有情,只可惜儿女私情又怎抵得过世俗的权利之争。
傲世心里明白,这三股势力,正是百里门,齐堡和忠烈盟,炎帝绝不能看着齐堡再得到百里门的声援,齐堡里头大娘也不会容许自己这区区庶子夺了齐天的地位,而烈氏父子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和百里焰漪在一起。
他心里突有了阵无力感,自己在了齐堡的庇护之下,上有亲长,又有何人能出手帮上自己一把,又有几人真正在乎过自己的感受。
他的肩上的多了只手,齐放将他肩膀上的雪逐一拍落,在他耳边说道:“祸兮福兮,炎帝这一步棋,只怕还有些差池,芳菲坞,当真只是世外之坞?”
见傲世脸上恢复了些平静,齐放再缓缓说道:“这几年齐堡在了堡中弟子和几名长辈的努力下,已经在了全国乃至各国的城里都有了自己的据点,我们的人马并不会比百里门和赤忠盟弱上多少。”
他这时越说越是激动,他似是要和这个自己亏待了多年的儿子好好说明,他的声音里头透着股狂热,“炎炙他小看了我们,也小看了芳菲坞,真是让你娶了百里焰漪反而不妙,谁知道她是否是她舅舅和娘亲插在了我们身旁的暗桩。齐堡在了各大城里都有了据点,却疏忽了村落和小镇,而芳菲坞,却在了各处都有农田庄舍。先前你在了远山城也是看到了,我们正是输在了粮草上。他以为这门婚事,就能削了我们联姻的势头,当真是捡了芝麻,掉了西瓜,反倒正和了我们齐堡的胃口。”说罢,他畅快地笑了出来,雪在了他的身旁,一气融了开来。
“你必须答应了这门亲事,傲世,爹爹和你说,我们齐家在了古旧时,也是这玉阕开国君主的子嗣,只是争权不利,才避走他乡,这一次,就是在了你们兄弟几人手里,更要让齐堡得了自己该得的。炎炙膝下无子,又很是宠爱他为人妻子的亲妹,朝中早有不满,这些不正是给了我们机会,你将婚事应了下来,到时候,玉阕...”看着齐放越说越是激动,傲世听得却越发无味,身旁的人再说了些什么已经听不进了,为何娘亲和父亲,都让自己争权夺利,可曾有人问他齐傲世心底是否真正想做。
父子俩的这番对话,在了傲世的沉默中结束了。傲世回到房中,走到了床前,收拾起了行李.当他拿起水阴神书时候,听它问道:“你要做什么?”
傲世并没有停下手来,嘴里说道:“我要叫上木叔叔他们连夜离开这里,我并不要过这样的日子,我宁可去了南郡,过些清闲的日子,我不需要什么齐堡,玉阕。”
“齐傲世,”水阴神书的声音尖锐了起来,如同女声一般,它的周身放出青光,“你可是忘记你娘亲的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