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静静地听着,直到唐枫住口之后,他才苦笑道:“这么说来你也确是为势所逼啊。叶向高等人自从将楚、浙、齐三党之人击败之后,便自以为朝中没了对手,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其实在治国这一道上,他们还是很有能力的,可惜就是太过于纵容自己人了,才会酿成今日之祸。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而且比老夫想象的还要好,如果换了是我,在你这几岁时也不可能在自保之外还能独善其身啊。”说到这里,孙承宗赞许之色更重,这让唐枫反而有些赧然了。
孙承宗又道:“不过你这次来到辽东说不定也是上天的一个安排,使我大明后继有人。”
“大人这话却是何意?”唐枫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有些不解地问道。
“只因为老夫这辽东经略的位置怕是坐不了多久了,但我大明却需要有一个人来镇守边关,以阻那建虏的侵扰。”孙承宗说道,“但到目前为止,老夫真正能够看得上眼的只得一人,可惜他为人太过于自傲,恐怕会得罪人,甚至与部下有冲突,所以老夫对其还不是太过放心。但现在有你之前的一系列的表现,却让老夫觉得你比之他更适合代老夫坐镇辽东。”
唐枫心里一惊,张了嘴半晌才问道:“大人这话是何意思?如今有大人你坐镇辽东,建虏不敢轻易来犯,朝廷怎会在这个时候轻易将您换了呢?”
“你接受阉党之命来辽东就是一个讯号了。”孙承宗苦笑了一声道,“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老夫与他们之间是走不到一块去的,所以一旦他们当了政,自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老夫从这辽东经略的位置上赶了下去。”
“可是如今他们虽然在朝中的势力日渐坐大,但真想要掌握一切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吧?”唐枫急忙说道。在他的记忆里,阉党真正一手遮天的时候应该还要再等上一段日子。但随即他又想起之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会不会就因为这个缘故而改变了原有的历史呢?这让唐枫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紧张。
“你看来还不知道京中局势如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吧?在年后,阉党的势力已经开始逐渐取代东林党人的力量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朝事的控制者。”孙承宗满是无奈地说道。
“这……”唐枫一时说不出话来,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大明朝陷入黑暗的时间可就要提早了。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点道:“可是大人你的身份可是当今圣天子的老师啊,倘若天子信任大人,即便是那些奸邪之人在旁挑唆,大人你也应该不会畏惧吧?而且这辽东也没有一日能离得开大人你。”
第88章惊人的决定
“我是不会畏惧他们的,他们也知道这个辽东经略的重要性,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让老夫离开这个手握重兵而威胁到他们存在的位置。而且这段日子以来辽东的防御也已经都完成了,即便换了老夫,要守住这要紧之地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到这里,孙承宗的脸上露出了疲惫之态:“而且老夫年纪也大了,这辽东风寒水冷的,确也不是我这样的老人家能够久住之处了。争权夺利的事情老夫早就厌倦了。”
唐枫这才想到了对方的年龄,虽然他看上去很是矍铄,甚至比一般的人更要强健,但他毕竟已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既要防着女真这样的外敌,又要防着朝中的奸党,只怕他纵是铁打的也会累吧。想到这一点,唐枫也不自觉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出唐枫也有些灰心,孙承宗便安慰道:“不过正如老夫所说的,只要肯按着我布下的防线来守的话,即便是换了其他人来守辽东,也不惧女真人的侵入。而你可敢挑起这一份重担吗?”
唐枫听了这话便将心里的一丝不快抛到了脑后,很是吃惊地看着孙承宗。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之后守辽东与女真人周旋到底的可是袁崇焕啊,怎么听他的意思却是要将这位置传给自己?而且自己从未带过兵,他怎么就敢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自己呢?
孙承宗看穿了唐枫的想法,便说道:“你一定会以自己从未带过兵这一点上来说明自己不可能受此重任,但老夫却可以告诉你,我不会看错人的。之前我虽然看好袁元素,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你比他更为适合代我守辽东。”
“这却是为何?”
“从你适才能够转眼间就想到了利用周同打入女真人之中我就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能用兵的人。而且我也看的出来,你与希龙之间的感情也不错,能让他真心折服的人,整个辽东也没有几个。这或许就是你天生的本领,能够让人愿意与你亲近,这是元素做不到的事情。不过你也不必现在就答应老夫,老夫在辽东总还能再待上一段时日,自会指点你一切的。”孙承宗很是严肃地看着唐枫说道,“相对于善于用兵来说,如今我辽东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使将士们心服口服的人来领导他们,不然纵然防线再稳固,士卒再精锐,只怕也守不住。”
唐枫心中的惊讶已经无以复加,自己与他不过是才刚刚见面,孙承宗怎么就会如此看得起自己呢?如果不是知道这军国大事不是用来开玩笑的话,只怕唐枫都会认为这是对方在戏弄自己了。但看着孙承宗严肃的面容,唐枫还是相信了他的话。好半晌之后,他才说道:“下官如今的身份虽然是监军,但是却是由阉党之人举荐的。大人你就不怕下官在取代你后为虎作伥,成为阉党在朝外的援助吗?”
“你不会。”孙承宗的回答很快,而且斩钉截铁,“从你在歙县与汪家相斗时老夫就能看出来,在你的心里只怕正义要高于一切,你不可能真的倒向阉党那边。之前你所以如此只是为势所逼,但现在老夫却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使你可以从阉党的控制中走出来。”
“这的确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果真有孙承宗的提携加上今后我能手握重兵的话,阉党就无法再控制我了。但是我真的能替代袁崇焕守这辽东吗?”唐枫在心里不断地转着念头,好半晌后才道:“既然大人你如此看得起下官,下官自不会推辞。但是此事太过重大,一时之间也难做决断,大人可否让下官考虑一下?”
孙承宗一笑道:“老夫之前就说过,可以给你一段时日考虑,毕竟老夫在这里还要呆上一段不短的时日,你有什么疑问也只管来问。”
唐枫应了一声后,这才起身施礼告辞。看着唐枫离开的背影,孙承宗的唇边显出了一丝赞赏的笑意,他对唐枫更加满意了。如果是其他的人,只怕在听了这个消息后只会高兴而不作他想,但这个年轻人却是想得深远,这确是他远胜他人的一个表现了。
唐枫满心复杂地出了孙承宗的府邸,他的心里现在想到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够让他心神不定的了,就更不要说这么多事情一起来了。所以当解惑迎上来时,他都视而不见,只是茫然地向前而行,这让跟在身边的解惑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待到回了住处,喝了几口茶之后,唐枫才慢慢地镇定下来,然后将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的这个书童。解惑是唐枫除了自己最是信任的人了,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瞒着。听到孙承宗居然有意将辽东经略的位置让给唐枫,解惑也很是为他高兴,公子能不断地升官,作为仆从的他当然也是感到很自豪的,虽然他并不是他清楚这辽东经略的重要性。
“公子有这么好的机会在面前,你怎么就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呢?”解惑很是不解地问道。在他想来,有这么好的机会出现了,当然要立刻把握住了。
“哎,这辽东可是大明的咽喉要地,我从未带过兵,见过的人马也不过是山海关的这几万人,如何敢一下就将这么重大的责任担下来啊。要知道辽东这里面对的可是马快刀利,阴险凶悍的女真人啊。”唐枫将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
解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公子原来是担心这个,但依我看公子完全不必如此操心。这辽东各城各要塞里可都是有着不少的守将的,有他们帮忙,公子你其实足可以胜任了。”
“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果我取代了孙大人,那些诸如袁崇焕这样的名将就是我的下属,只要我能将他们的作用都发挥出来,这辽东想守住也不是什么难事啊。”唐枫在口中喃喃地念道,“元帅只要将手下的将领调派好,让他们发挥出自己的才能就行了,我何必非要懂得如何带兵呢?”一旦想清楚了这一点,唐枫心里的顾虑就少了很多。同时他也知道这段时日里孙承宗对自己也会有一些指点,自己说不定真能胜任这个高位。
“如果我真的能成为辽东的经略,那就无须看着阉党的脸色行事了。到时我拯救大明,驱除靼虏的想法也能得到进一步的成功,也不枉我穿越到这个时代来了。”想着这些,唐枫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开始慢慢地好转了,说不定历史真会因自己而改变。
想到改变历史,唐枫的脑中就闪过了孙承宗之前说的几句话:“你看来还不知道京中局势如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吧?在年后,阉党的势力已经开始逐渐取代东林党人的力量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朝事的控制者。”这几句话刚开始时的确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但是到了后面却因为孙承宗说要让唐枫代他统领辽东这个更大的惊讶而使唐枫暂时遗忘了这一点。现在自己有了打算之后,唐枫才再次将这事想起来。
如果这话是真的话,只怕历史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了,至少在明朝内部的政治情况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倘若阉党真能提早取代了东林党,对大明朝可是祸非福啊。现在的我能为它做点什么呢?”唐枫在心里不断地想着,却一时没有解决的办法。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解惑发现唐枫有些心神不定,便关心道。
“哦,我没什么。走,我们去一趟白家老店。”唐枫有了决定,先从那些无孔不入的锦衣卫着手,从他们的口中探听一些京城的消息,看是不是真如孙承宗所说的那样朝中的争斗已经开始一面倒了。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白家老店中的食客也所剩无几了,但是唐枫却还是点了几个菜和解惑在角落的桌边吃了起来。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怕山海关里的人知道自己锦衣卫千户的身份了,但他却不想让白浩知道这一点,毕竟对方还是阉党的下属,若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怕就未必会听从自己的安排了。
在过了好半晌之后,店中才终于完全空了,这时白浩才走到了唐枫的身前。在问了安后,他轻声道:“不知千户大人今日来此是有什么吩咐啊?”
唐枫刚将一些菜放进嘴里,便将之先咽了下去,然后才道:“今日此来我是想问问你可有收到京中的指令吗?我从此地的官员口中得知京中的情况似乎有变啊。”
白浩没想到唐枫的消息会如此灵通,倒也微微一愣,随即道:“京中倒是没有命令传达下来,可是却有一些消息由我们的人带了来,大人想听一听吗?”
唐枫心里打了个突,但面上却是一付无所谓的神情道:“你说来听听吧。从京中的情况本官也可以判断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89章狱中人
大年三十,北京城。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时不时的就有一阵震耳的鞭炮声在空中炸响,似乎北京城的每个角落都很是热闹。不,其实有一个地方是和这气氛格格不入的。
阴冷的诏狱之中,汪文言只着一件破碎不堪的衣服倒在坚硬而冰冷的花岗岩的地面之上,几处新的山沟已经开始化脓了,但是他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的痛苦之色。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日里都要遭到锦衣卫们的特殊照顾,所以他对此已经习惯了,不过是一死而已,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不过他的心里却还是深藏着一丝不甘,以及最后的一线希望,这才使得他能够在诏狱这样的环境里存活了下去。
不甘是因为汪文言自认为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什么样的对手都败在了他的手下,但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县令而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成为了阶下囚,生死尽入他手。而那一线希望则是他还在寄希望于叶向高等人能在自己死前将自己和家人从这如同地狱一般的诏狱之中救出去。就因为有这两个想法一直在脑海里的缘故,所以汪文言的那双眼睛依旧有着一点神采,而不象大多数进了诏狱的人一般,了无生意。
“踏踏……”一阵脚步声在幽静的诏狱中响起,显得是那么的响亮,汪文言吃力地别了下头,心中叹了一声:“看来他们又要对我用刑了。也不知叶大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想法子救我和家人们一命,若再这么下去,即便他们想到了法子也只能带我的尸首出去了。”
脚步声果然如汪文言所料的一般停在了他所在的牢房之前,汪文言闭上了双眼,虽然他已经习惯了酷刑,却还是对此有些恐惧。不想那人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自己从牢里拖了出去,而是将他对面的那个牢房的门打了开来,然后又有几人的脚步声传来,汪文言还能听出他们是拖着一件沉重的物事过来的。
原来对方并不是来找自己的,汪文言的心里微微松懈了下来。但他才刚一松气,就听到一个人来到了自己的牢门前带着几分阴冷地道:“汪文言,今日是大年三十了,我家大人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特意将你的兄长送过来让你与他聚上一聚,也省得你在这个佳节之时思念自己的亲人。”说完着话他也不作逗留,转身和其他几人离开了这里。诏狱的牢房常年没有人清洁,所以污秽之气还是很重的,就算是这里的狱卒也很难长时间的呆在这里。
听了这话,汪文言的心里就突突直跳,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兄长和侄子都被押到了京城,但这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兄长。所以即使汪文言已经很是虚弱,他还是使尽了全身的气力扑到了牢门边上,尽力向对面的牢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