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论是那些没走的宗室还是皇帝身边的宦官都苍白了一张脸,像是见鬼一样地看着朱由检,他们隐隐地有了一种感觉,一场风暴又要再次掀起了。
陪在皇帝身边的王体乾此时满脸的惊容,同时又有些庆幸,好在自己今天随侍在皇帝身边,不然的话只怕事情发了魏公公也未必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虽然宦官干政已经是如今朝局的主流,但是当着皇帝的面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说一个王爷的不是。
在发了半天愣后,天启才想到了什么:“这弹劾人一向都是言官的责任,他一个锦衣同知怎么就越俎代庖地做起这事来了?而且他弹劾的还是一个宦官?”
第410章八月十五,行动开始(2)
天启这话一出口,在他身后原来还是满心忐忑不安的王体乾就是一阵窃喜,因为这话明显是在帮着魏忠贤,但是却又让人无可反驳。因为身为锦衣卫的同知,唐枫有的只是缉拿和拷问的权力,至于上书弹奏某人则在他的职权之外了。而且身为内宦的魏忠贤也只有内务府可以处理,外臣随便参奏也是有违定制的。虽然如今的魏忠贤已经是大明朝堂之上人人介知的大人物了,但他却依旧还是内宦的身份,唐枫这么做本身就犯了过错。
不过这次王体乾显然是得意得太早了,因为在场的人中除了他还有一人也在听了天启的话后是心里一喜,那便是朱由检了。如果这事情是在前两天发生的话,或许他还会吃惊和畏惧,但今天却不同了,因为唐枫在昨天夜间就派了解惑通知了他一切,他知道此时皇帝这么问只会给唐枫以更大的机会。同时朱由检心里也对唐枫的细心大为赞赏,居然还能猜到有这一招,早就已经有了准备了。
“皇上,此事臣弟也曾问过唐枫,他言道这是无奈之举,若非万不得以,他也不敢冒着被人诟病违规的风险向皇上上此弹章了。”朱由检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哦?这话却是何意?什么叫无奈和万不得以啊?”天启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魏忠贤及其党羽已经控制了我大明上下的官员,通政使司的官员也都换成了他的人了,即便有那忠心国事,有心除奸的人上了弹劾魏阉的奏疏也会被那些人给扣下了!”
王体乾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跳,作为阉党在宫内的最大帮手,他是很明白自己这些人做了些什么的,这欺上不瞒下的事情也做了不知道有多少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这个信王当着皇帝的面给揭了出来。不过随即他又是一片坦然,这些事情都是在刚刚斗倒了东林党的时候发生的,如今早就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敢做此事了,只要他们来给一推六二五,自然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来。
“竟有这样的事情!”天启虽然不喜理政,但却也不喜欢被人隐瞒了什么,所以闻此事后果然有些怒意了。见皇帝发了怒,那王体乾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帮腔了,便小心地笑着道:“皇上,许是信王殿下他被人蒙蔽了吧?就老奴所知,魏忠贤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那通政司的大人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隐瞒事情不报。若是皇上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去查!”
“唔……”天启觉着这话说的也是,他怎么看都不觉着魏忠贤一个宦官能有如此大的能量,便也有些不信任地道:“王弟,你所说的可是自己曾亲眼看见的?莫不是被人给欺瞒了吧?说不定是那唐枫想要借你之手对付魏忠贤才编出的这个谎言。”
“皇上明鉴,虽然臣弟不知道那通政司里是不是如唐枫所言,但是就我所知朝野对魏忠贤的畏惧是确有其事的。还请皇上先看了这封弹章后再作定夺不迟。”
天启觉着自己的兄弟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便打开了奏章,然后交给了身边的一个黄门:“你念!”原来作为皇帝却只醉心于木工技艺的他所识的字并不多,每每有重要的奏章,他都是让身边的太监念与他听的,这倒使得天启身边的太监们都识得了不少的字。
那黄门虽然知道自己念了此弹章必会得罪魏公公,但是皇帝下了令就是圣旨,只得苦着一张脸念了起来:“臣唐枫奏禀圣上:俗言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然而今日,天下百姓却只知有权阉魏忠贤者而不知有陛下……”只是这开头的第一句,就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而那念奏章的小黄门更是脸色惨白。后面就是直点出魏忠贤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锦衣卫的人调查清楚,有着根据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就指出了如今魏阉一党是如何欺上瞒下,扰乱朝纲的,数千言字,没有一句是空话,全是直接揭开了阉党一直想要遮掩的罪行。
听了这些说辞之后,即便是天启这样不理事的皇帝,也觉得有些恼火了:“若是事情属实的话,便是将这些人都杀了都不为过!不过此事只是唐枫的一面之辞,恐怕做不得准啊。”
见皇帝的面色越来越是阴沉,那念奏章的小黄门更是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才念到了最后:“……臣锦衣卫同知唐枫顿首再拜,望皇上能为我大明朝廷,江山社稷计,及早除去此等为祸天下的奸佞之徒,则臣纵死也无遗憾矣!”
脸色变了数变之后,天启才开口道:“唐枫所言甚是重大,不过此事却还需要其他的左证。既然他与王弟你说过那通政司的官员欺瞒了朕,将所有弹章都给扣下毁去了,那朕便要好好地查上一查!来人,速去通政司,将那里的公文尽数取来!”
“遵旨!”守在殿外的大汉将军们早就听见了里面所出的事情,一听皇上吩咐下来,就急忙行动了。他们都是宫里最不起眼的人,所以最是没有什么派系,那王体乾自然也不敢阻拦了。不过他显然忘了一点,这些大汉将军虽然现在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瓜葛,其实他们也是锦衣卫的分支,只是现在不大提罢了。
不过王体乾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人,就在皇帝吩咐了下去,又坐回到席位上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给身边的一个小黄门打了个眼色。那人乃是他的亲信,一看就知道了公公的意思,马上悄悄地退下,去找魏忠贤了。
“反了!”在偏殿等着皇帝前来的魏忠贤在听到那小黄门说了这事之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高声喝骂道:“唐枫你个杀千刀的,咱家就觉着你有些问题,想不到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次咱家不灭了你的九族,就不配叫九千岁!”发了几声狠后,他便立刻唤来了几个亲信,跟他们吩咐了几句,然后才急急地往皇帝现在所在的后宫跑去。
当魏忠贤赶到的时候,里面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片寂静,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朱由检,心里真想把这个王爷也给杀了,但却知道自己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达成心愿。在扮出了一付哭脸之后,他才猛地冲进了殿中,熟练地一下跪于地上就带着哭腔道:“皇上……皇上老奴冤枉哪!”
天启见魏忠贤居然这么及时就来了,心里先是一阵起疑,但随即又因为他的哭声吵得头痛了起来:“你先起来,这样成何体统!此事尚未有定论,你慌的什么!”
“皇上,老奴这是委屈的啊。”魏忠贤听命站了起来,却还是抽抽嗒嗒的,好象真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老奴向来都是听圣命行事的,可没想到却有人这么说老奴!”
在魏忠贤哭诉了有半个时辰,就连天启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些大汉将军们已经拿了许多的奏章走了进来,这些都是放在通政司衙门,等着过了中秋之后处理的。看到数百份的奏章出现在自己眼前,天启就觉着一阵头疼,他看了看周围的人道:“这许多的奏章,怎么才能找得到那些弹劾的啊?”
“皇上,若臣弟所猜不错的话,这些奏章必然已经被放在了最底下,那些通政司的官员们为了包庇魏忠贤必然会将之藏在最不起眼的所在的。”朱由检开口说道。
“王弟说的在理。你、你、你,还有你,都去仔细翻查一下看,有没有人弹劾魏忠贤的。”天启一声吩咐,那些被指到的黄门就上前翻查了起来。
一看这架势,魏忠贤的心里顿时就是一紧,虽然他不信在如今的情况下还有人敢明着与自己过不去,但想想唐枫以前所做的事情,以及今天信王的表现,他还是觉着有些不妙的。
果然,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就有人拿出了一份奏章:“这里果然有一份。”魏忠贤闻言恨恨地盯着那人一眼,但却也知道他们在皇帝的面前是不可能帮着自己作假的,那可是欺君的大罪过,是要灭九族的。
“这里也有!”不一会工夫,就又有一封奏章被人取了出来。“这里也有!”“这个也是!”……几个黄门在刚开始时还有些害怕,但当一份份的弹章被自己都给翻出来时,他们显然已经忘记了胆怯,只是觉着好奇,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弹劾魏忠贤的奏章的。
不一会工夫,就有近三十份的弹章被理了出来,这下魏忠贤和王体乾都傻了眼,而皇帝则是一脸的怒容:“这只是随便一翻就找出了这么多,看来朝臣是真的一直在弹劾魏忠贤,只是因为有人帮着隐瞒的关系才没有送来啊。”他却不想想自己从来不理政事,便是通政司真的送了这些弹章来,他也不会看的。
第411章八月十五,行动开始(3)
看着眼前这厚厚的一叠弹劾自己的奏章,魏忠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自从两年前将东林党彻底铲除之后,朝中官员哪个不是对自己卑躬屈膝,谄媚有加,有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弹劾自己?可现在的一切却是那么的明显,若是有人现在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的话,魏忠贤也是愿意相信的。不过看情况,这并不是一个梦,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切,无论是在场众人的惊诧、皇帝的怒意,还是信王的信心。
“我实在是太过自大了,居然没有防着那个唐枫。其实在我已经有些怀疑他其心不轨的时候就应该除去他的。”魏忠贤恨恨地想道:“没想到他在朝中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势力,居然有这么多的人帮着他来弹劾我,简直是岂有此理!还有通政司的那些废物,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些弹章,为何不处理掉或是禀报我知道,却只是压了下来?难道通政司衙门里也有了唐枫的人,是他暗中做下了什么手脚吗?”因为这次的情况不出了魏忠贤的意料之外,使得他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
其实这倒是魏忠贤冤枉了他们,通政司的官员们之所以没有上报和处理此事都是为了讨好他九千岁而已。因为唐枫指使那些官员在八月十四的下午才将弹章送到了通政司,其用意就是想要他们都来不及看,从而被这突发的情况送进宫来。不过这些官员却还是看了弹章,他们没有将之毁去是想拿这些在九千岁面前得点好处,这样这些弹章就成了证据了。但是因为今天就是中秋,通政司的官员们怕打扰了魏公公过节的喜庆,所以便打算等上两日再说。不想这一等,却使得这些弹章拿到了天启帝的眼前。
这下朱由检的话就更加能让天启相信了,他看了一眼脸色数变的魏忠贤:“你们将这些弹章都一份份地念出来,给大家听听!”
“是!”几名小黄门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不过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只有得罪魏公公到底了,便有人先念了起来。这些奏章所弹劾的内容与唐枫的那份弹章都有着相似之处,其实也不可能不相近,因为这些都是唐枫安排下的。不过听在皇帝的耳中就更坐实了魏忠贤一党的恶行,只是几份而已,他已经沉着脸打断了那正在读着奏章的人:“好了!魏忠贤,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吗?”
魏忠贤在听到皇帝的这句话后,双腿一软又跪了下来,砰砰地以头抢地:“皇上……皇上老奴是被冤枉的,老奴从来不敢做出这些事情来啊,求皇上明鉴。”在这个秋天的夜晚,魏公公的身上已经被不断流出的冷汗给浸湿了。
“你这么说是这个唐枫诬告你了?不过这些言官怎么也会和他一个鼻孔出气呢?而且还会这么巧,他们所弹劾的事情也相差不大。”天启冷笑着问道。其实若是皇帝稍微有些斗争的经验的话,唐枫的这一手还会被他怀疑,但偏偏天启对政事知道得太少了,所以反而很是相信这数十份奏章里所说的事情。
“这个……或许是唐枫与他们结成一党,想打击老奴吧。皇上,老奴恳请您将唐枫宣进宫来,老奴要与他当场对质!”魏忠贤突然说道。
“不错,皇上,既然这个唐枫如此言之凿凿,必然是有着更多的证据的,皇上就让他进宫来问个明白的好。”王体乾也在一旁帮腔道。
朱由检有些古怪地看了这两个太监一眼,其实他也想让唐枫亲自来说,因为就唐枫所言他尚有最厉害的有一招要当着皇帝的面呈奏。不过看那魏忠贤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进行对质,这让朱由检觉察到他们必然有什么阴谋。
天启是个耳朵根子极软的人,听他们这么一说倒也同意了:“好,那朕现在就着人宣他进宫来,倒要看看你们能各自说出什么道理来。”说着便下了旨意。见皇帝准了自己的所请,魏忠贤的心里才塌实了一些,他可不是真想和唐枫在御前辩论,而是有着其他的打算。
皇帝下了旨意,自然是由宫里的那些内宦们前去传旨了,而这些宦官们向来受魏忠贤的节制,自然会帮着他的。在魏忠贤来这里见皇帝之前,他已经吩咐了下去,唐枫此人是不得不除了,所以他有把握当宫里的那些传旨的人到唐家时是看不到一个活口的。而这些自己在宫里的人自然会懂得怎么为自己说话。想到这里,魏忠贤也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的临机应变的能力来,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还能反受为攻。
唐家宅院之中,数百名一身黑衣的东厂番子来回走动着,他们的手中握着各样兵器,但是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教训的人,因为唐家如今空无一人。楚不二看着这里的情况,发出了一声苦笑:“好个唐枫,心思果然缜密,知道我们会来这么一手,居然早就离开了。”
宫里传命的人将魏忠贤的意思转达给东厂的几名档头时,他们正在外面饮酒呢。一听魏公公有令让东厂的人去唐家把唐枫给抓起来的时候,楚不二便是心头一喜。说实话,虽然最近东厂和锦衣卫走得近了许多,看似关系已经缓和,其实这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而且楚不二在一段时间的交往后发现这个唐枫很不简单,比起田、许之辈是要难应付得多了,这让他总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的东厂会被锦衣卫压住。如今听到是魏公公亲自下的令要自己擒下唐枫,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点齐了人马直扑唐家的宅院。
但是在大索全宅之后,还是没有一个人影,这让楚不二很快就猜到了唐枫的所在——北镇抚司衙门。他立刻将人给召集了起来,然后又带了他们往北镇抚司赶去。在路上,他的心里开始犯起了嘀咕,虽然自己尚不知道唐枫怎么就得罪了魏公公,但既然他已经有了防备,自己想要抓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所以这将会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