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
听到宋彦城声音之后的这五分钟,黎枝整个人都崩溃了。连日来的委屈、心酸、不公、冷落,如洪流突然决堤。
房间里老鼠乱窜,上桌子上床,尾巴半米长,从枕头上横扫而过。
黎枝抱着自己哭,缩在墙角发抖。
“咚!”
门口忽然响起撞击声。
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直接给撞开了。
三个青壮年拿着铁夹就往里头冲,随行的还有一位女人,她走到黎枝身边,把人给扶出了房间。
“没事了没事了。”她低声说:“孟总已经知道,黎小姐请放心,马上换酒店。”
黎枝差点虚脱,额头上都是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孟总又是谁?
很快,房间里的人走出来,“都处理好了。”
黎枝不敢看他手中的黑塑料袋,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往一边挪了挪。
那女的是个利索能办事的,一手搭在她肩膀,护着往前走,“黎小姐,车停在门口,你明天是夜戏,待会去市中心的酒店好好休息,明天下午四点,我安排车准时来接你去片场。”
黎枝是真吓着了,三魂七魄还游离在外,没细想其中的关系,心里冒出一个人。
她被护着下楼,往宾馆大门去。
旧旧的玻璃门是外推式,深夜起雾,看起来很脏。越靠近,黎枝心跳得越厉害。车停在门口,她几乎本能的,想到了宋彦城的那辆黑色保时捷。
冷风一灌而入,耳边的发挡住了眼睛。黎枝看清后,那只是一辆白色凯美瑞。
到了市区酒店,一切都安排得稳稳当当。空调和热水一应俱全,还有带按摩的浴缸和洗护用品。不多久,门铃响了一下,这个女助理迅速去开门,一声低缓的,“孟总。”
黎枝抬起头。
孟惟悉一八五往上的个头,西装革履,刚从应酬局上下来。随行的还有两名男士,都是他下属。孟惟悉长相清隽,却仍掩不住身上的出众气质。
黎枝第一反应,这人和宋彦城是一卦的。
“接到彦城电话,我就安排小张先过来。”孟惟悉问:“还好?”
黎枝立刻起身,“谢谢您。”
宋彦城笑了笑,“不谢。回去之后你跟他说一声,别动不动就绝交警告。小时候就这样,还玩不腻呢。”
黎枝连连应声,“他人就这样,说话不好听。”
孟惟悉笑意更甚,心有戚戚。
“山区取景条件有限,你也多包涵。这一周拍摄,你就住这里,车和人小张都会安排好。她解决不了的,你直接来找我。”孟惟悉说得四平八稳,好像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随行在身边的都是亲信,听到这都暗暗吃惊。
孟惟悉什么人物,这样开一回口,怕是头一回了。
走前,孟惟悉又问:“周五他过生日,你回海市?”
黎枝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天竟然是宋彦城的生日。她支吾了半秒,小声说:“明天我有一场戏要拍。”
孟惟悉客气一笑,“有机会,下次再聚。”
一晚上,犹如地狱天堂,大起大落。
人都走后,房间安安静静。
黎枝坐在床沿,盯着华丽的水晶灯发呆。人一脆弱,就容易陷入情绪的低潮。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安慰不曾有,更不提一句知暖知热的问候。
像是被灯光旋进其中,黎枝眼前一片模糊。
她的幼年是福利院,一间房十几张高低床,几十个孩子眼神懵懂且茫然。也有过被认领的机会,她站在一群孩子中,像一群被挑选的小羊羔。
再后来上高中,她年年都是贫困户,站在讲台上,老师搭在她肩膀,号召全班善心助学,倡议捐款。
她的人生,孤立无援。
直到这一刻,她发现,还有人能够相隔千里,赠予温暖。这让她诚惶诚恐的同时,也触动了敏感而脆弱的那根弦。
手机就是这时候响起的,黎枝看到显示,颤着手指按下接听。
六七秒的沉默,宋彦城耐不住先开了口,“你手机坏了?”
黎枝捂住嘴,闷声,“嗯。”
宋彦城不计较她的敷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主动打这通电话。于是发挥一贯的毒舌作风,明讽暗刺,“都拍上这么好的剧本了,怎么也不住好点的酒店。”
黎枝低着声音,说:“谢谢你。”
此刻的宋彦城正在家中,书房的落地窗能俯瞰海市的绝妙江景。临近新年,节日气氛已经乍隐乍现。他听见黎枝的这声“谢谢”,手指收紧,把手机握得死死的。
宋彦城清了清嗓子,刻意以调侃的语气,“你拿什么谢?这个月的工资扣个五万?”
电话那头一阵啜泣。
宋彦城蓦地收声。
黎枝哽咽着,忍了几秒,泣不成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翻号码的时候,我也想打给爸爸妈妈,翻到一半我才想起,我没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