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依次是华山掌门即现任武林盟主,武当星仪道长,华山派掌门,雪燕教教主,玄天鸿灵观观主……琉璃护法接凑过去看看,咂嘴道:“这些年新人一年不如一年。除了星仪道长比较年轻,其他撑着场子的都是老一辈的高手……还有这个,十三名的夏轻眉,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林庄主的得意门生。”
雪芝对此充耳未闻,只挨着往下看,终于在四十五名处,看到了个刺眼的名字:林奉紫。她扯着嘴角笑:“才四十五。上次跟我说话那么无礼,其实也就这样。”
其实,这些年参加英雄大会的人数几乎是以前的两倍,能到四十五已是凤毛麟角。四大护法中,琉璃、朱砂、海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唯有砗磲坐在原处像个雕塑。他们都知道少宫主不喜欢林美人,也不便多言。只是,行走江湖,有时便是会歪打正着遇到冤家。这时,一名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雪燕教来人四名,还有房间么。”
掌柜道:“这……只剩了四个房间。”
来人是原双双,雪燕教教主。雪燕教与灵剑山庄是时人常调侃的夫妻门派。原教主原便出师灵剑,因此她创建的武学内功,均衍生自灵剑山庄剑法,只是柔软许多,适合女子修炼。因此,女弟子都转移到了雪燕教,灵剑山庄只剩了男弟子,门派之间结秦晋之好,亦是家常便饭。
海棠看了一眼原双双的位置,低头对砗磲说了几句话。砗磲点点头,走过去:“我们少宫主吩咐,让一个房间给原教主还有林姑娘。”
一听到林姑娘三个字,雪芝头壳里轰隆一响,猛地一扔筷子,站起来:“不让!”
林奉紫的个子很高,才十五岁,已比三四十岁的原双双高出半个头。这么高不说,腰肢还特别细,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跟旁边的弟子穿一样的衣服,她一身白衣如仙,旁边的姑娘硬生生被她衬成了白布包的木桩子。
林奉紫看到她,立即笑得袅娜娉婷:“姐姐。”
其实,雪芝也说不出对这林美人是怎样的心情。因为,她家人与林庄主是故交,她又比奉紫大上两岁,是跟奉紫一起长大的。但是,奉紫不匝四岁,便被送回灵剑山庄,后来在少林寺兵器谱比武上,她们各自跟着各自的爹爹,再度相遇,她对雪芝居然毫无印象,反倒跟一群花妖似的千金们玩成一团。所以,当时雪芝对她敌对情绪,觉得她是个叛徒。雪芝决定要跟其他小伙伴儿玩得更好,向这没心没肺的臭丫头示威,于是在角落里逮到一个披着狐裘的小美人,和她手拉手玩起来。小美人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身材单薄,发如鸦羽,拳头大的脸雪白得像块豆腐,眼睛大而眼角斜飞,看上去便是一只肉嘟嘟的美丽小凤凰。被她拽着手跑来跑去,小美人的眼睛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她问原因,对方说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子。雪芝当场差点笑得滚在地上,看小美人打扮便知,她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小闺秀,没见过什么市面,决心要带她见见市面。可是,她刚拖着呆呆的小美人跑了一会儿,便被林奉紫打开了她们的手。
“你是谁,连武功都不会,看上去就无趣极了,还敢跟我抢姐姐!你知道我姐姐最讨厌的便是无趣的呆瓜么!”林奉紫小时候个儿就高,挥着鞭子把小美人打跑,“接招!接招!”
最可恶的是,她把柔弱的小美人赶走后,回来还自个儿办成了柔弱的样子。雪芝迄今还记得,她当场笑得跟朵花似的,说姐姐,我们好久不见,你近日可好。从这一刻起,奉紫在雪芝心中再无形象。使心作倖,步步为营,还喜欢装模作样,到处认亲,真是个厚脸皮的媒婆痣林美人!
直至今日,林奉紫居然还如此叫,雪芝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一脸不悦:“谁是你姐姐?我说了,我们不让房。”
奉紫微微一结眉,一脸被伤害的表情:“姐姐,不要这么对我。”
原双双从上到下打量了雪芝,冷笑道:“我还说是谁,原来是重莲的女儿。你爹爹已经去世,你还来英雄大会做什么?小孩子回家守着灵牌积点德吧,不然你爹滥杀无辜造的孽,还得由你来偿。这房我们也没说要你们的,我这便去找——”顷刻间,腰间的长鞭一抽,原双双及时缠住重雪芝的手腕,雪芝原本刺向她的长剑,不偏不倚地指向重火宫的人。雪芝用力抽手,但鞭子是长了牙的荆条,越缠越紧。原双双笑道:“我也是习剑出身,但我还清楚,这剑不能这么拿。重少宫主,到底是您的剑太弱,还是重火宫的剑法空有其名呢?”
“不准你侮辱我爹爹!”
“是你暴寡胁弱在先。”
“那是我和林奉紫的私仇,不要大娘你来插手!”
原双双素来爱美,一听大娘二字,脸“唰”地变色,扬手欲扇雪芝耳光——然而,手掌几乎要打到雪芝面上,却突然停住。她的手腕被三根指头捏住。
出手之人是穆远。他甚至没有看原双双,只道:“放开她。”
原双双不理睬他。但无论她再怎么动手臂,手腕都被无形的枷锁铐住,无法动弹。她只得松开缠住雪芝的长鞭,挥向穆远。穆远伸手接住长鞭,鞭子绕他的手掌缠了几圈。他用力拽住,另一只手并未放开。两个人开始较劲。原双双力气自然不敌穆远,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渗出细汗。
这时,一个算盘放在在两个人的手上。
“再继续下去,双方都会被取消比武资格,两位还是掂量着点。”
奉天客栈齐老板,年轻时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如今胡子花白,威信尚在,他和英雄大会的各大主办者交情匪浅,且有约法三章,参赛者不得在客栈里闹事,违者除名。于是,原双双只得作罢。穆远向她拱手,然后和雪芝回到位置上。
刚一坐下,雪芝发现穆远的手已受伤,手心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可经她提示,他也似毫无痛觉,在拭手布上蹭蹭。雪芝忙抓住他的手腕:“你可真是没心没肺,那大娘的鞭子上万一喂了毒,可怎么办?”
“此地人多,她没这胆量。”穆远拾起筷子,“吃饭吧。”
“没中毒也得包扎,别动。”
雪芝也不管他是否愿意,用一只手肘把他的胳膊压在桌子上,从怀中掏出药瓶,咬开红色小塞儿,抖了一些粉末在他手上,又抽出一卷纱布,替他慢慢缠上。穆远只得任由她处置。他的唇无色却饱满,抿成一条缝。客栈门桯外,人群如潮,风剪了落花金叶太匆匆,萍踪浪影若芙蓉。但此刻,阊阖风自西南来,河上鳞波泛起,他所能看见的细微改变,也只有她被风轻微扬的鬓发,她认真包扎时轻绞的眉峰。
过了许久,她拍拍手,用袖子擦擦汗:“好了。”
“多谢少……”
他言犹未毕,只听见客栈二楼传来一阵呼声:“轻眉,臭小子!不要跑!把我老婆的发簪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