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白日歇过来后,曾出去转了片刻,倒是认得这周遭的路,转出了门,见外头廊下燃着灯,她探头看了看,瞧着无人,就顺着一路过去。
这御史府的人并不多,到晚上更是人少的可怜,好似都躲到了房内,不见个人影。贾府好歹还有巡夜的婆子,在这里花惜转了半天,只看到了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开了门就钻进去了,似是因天冷之顾,连花惜跟她差不多远都没留心到。
她白天晕船晕的精神不振,顾不上看这御史府的景致,如今虽然是晚间,看来倒别有趣味,分外幽雅沉静。
花惜溜达了片刻,却见前面有房间隐隐透光,白日探望林如海一路回来之时,曾经过此地,带路的丫鬟指了指,说是老爷的书房。花惜当时就上了心,准备闲着没事就去偷两本书,藏着看也是好的。要是跟黛玉或者宝玉要,他们问起来却不好回答,难道说是拿来撕着玩的。
花惜当时心头一猥琐,就存了偷书的想法,虽然并不一定真的要做,但对这里的印象却极其深刻,且她这个人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不学无术”,但到底是个“莘莘学子”,对书房这种东西怀有特殊的兴趣。
花惜知道林如海此刻应卧在睡房内的,见此地燃着灯,她略想了想,若有所思。便慢慢走过去,见房门虚掩,花惜侧身向内偷看了一眼,却见里头的书桌跟前,一盏灯下,林如海以手撑着桌子,一手探出捂着胸口,正站不住脚,摇摇欲坠。
这次第,左右竟没一个人在,花惜一怔之下,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一边唤道:“林姑老爷。”急忙转过桌子,趁着林如海要倒下之时伸手将他扶住。
林如海撑着身子,花惜扶着他,便将他挽着令他坐在椅子上,林如海靠住身子,喘了两口,他病得糊里糊涂,此刻便抬眼看花惜,有些懵懂,又见花惜面生,便问道:“你……你是……”
花惜听了宝玉晴雯说的那一番话,知道林如海不愿另外请大夫,黛玉伤心,她就有些睡不着,心头只跳,是以才壮着胆子出来乱撞,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撞上正主。
刹那间,花惜心头略一计较,说道:“回林姑老爷的话,我是宝二爷的丫鬟,叫袭人。”
林如海这才反应过来,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贤侄身边的丫鬟。……你,却为何……咳咳……”话没说完,便一连串的咳嗽。
花惜急忙替他轻轻地捶打后背,又伸手替他慢慢顺气,说道:“林姑老爷,您身子不好,怎么竟然来到这儿了?身边也没个伺候着的人?”
一边说,一边看林如海,见他伛偻着腰身,因实在太瘦,背上的骨头硌着手,咳嗽的厉害之时,眼角竟还有泪光莹然,若隐若现。
花惜看的心头惨然,目光一转瞬间,却看到桌子上铺着一张白纸,仔细一看,却见上面写的是: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字迹清瘦隽美,十分写意,想来是林如海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