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女孩子睡的拔步床,床外头套个大架子,门帘一放,颇有“房中房”的趣致。宿家源于江南,到现在仍旧保有江南的生活习惯,床的最里头是装饰用的多宝阁,床头床尾各一排螺钿小柜。柜子抽屉上是云头锁的银制小拉手,抽屉一抽出来,里头搁着各式的小零嘴,像乌梅、虎皮花生、怪味大扁什么的。女孩子的闺房生活,远比男孩儿来得轻松和惬意。
褥子都是新的,刚晒过,闻得见阳光的芬芳。太子满足地躺下,看看左右,调整一下位置,得给星河留点儿空,要不然她上来多尴尬。照理说女人应该睡里头的,这样便于男人保护。可他又怕那个死脑筋觉得他没预备让她上来,临时再一犹豫,他想了很久的熟饭,又得泡汤了。
于是太子往里边躺,外面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连回头怎么调换位置的动作和姿势都想好了,只等她来。说实话同床共枕也不是头一回,今儿心情特别忐忑。好好顺两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莽撞,大家都是新手,第一次只求稳,不求快。
要说这宿家上下,只有宿太太是明白人,知道什么才是对闺女最好的。横竖跟着他又不吃亏,宿寓今要是有他太太一半的机灵,也不会闹得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闺女像娘,所以星河也招人待见,今晚他得把十八般武艺全拿出来,才不辜负了宿太太这片成全的美意。
等啊等,等得周身冒热气,她还没来。也许女孩子洗漱拆头得有阵子吧,他不能太心急,别吓着了她。又是良久,等到再没有人走动,世界只剩下窗外连绵的烟花和二踢脚的响动时,他终于躺不住了。
支起身,他叫了声星河,她的声音隔着屏风和帷幔传进来,“要喝水么?床上有温的。”
太子扭头看,多宝阁上确实有把做成四羊方尊形式的温壶,边上还摆着四只京瓷的杯子。他有些气馁,难怪老古话说了,上了拔步床,一辈子不下床都死不了,果然有吃有喝,能够睡到地老天荒。可他的初衷不是这样的,他今儿来,也不是为了体验拔步床的奇妙和便利,他打从一开始就是有想法的。
他又哀哀叫了声星河,这回她有点不耐烦了,“要如厕,下床左拐有个暗间,里头有恭桶,都给您铺上檀香木啦。”
太子气恼地坐起来,半天没言语。
星河睡着以前小杏儿上夜用的床,睡得也挺踏实。每家的姑娘一般都有贴身伺候的婢女,白天如影随形,晚上值夜等候传召。当然睡觉的地方离得不甚远,必须弱声也能听见,所以主子卧房外面搭个简易的铺子,晚上将就睡着,第二天不费多大劲儿可以灵活收走。
她母亲是彻底误会了她和太子的关系,毕竟进宫这些年了,天天跟在爷们儿身边伺候,要想保有完璧之身很难。这回太子又亲送她回来,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反正都是公开的秘密了,也用不着装样儿,就让他们一块儿睡得了,省得另铺床。可星河心里是明白的,家里人误会,太子危难的时候能救他一命;反过来呢,木已成舟时,宿家一旦落难,她和太子的关系,只会加快宿家灭亡的进程。不一样啊,立场不同,局势便大不一样,她不得不慎重。昨晚上那一吻,到现在她已经有些后悔了,只怕将来泥足深陷,对不起所有人。
其实星河从来不觉得自己傻,她聪明着呢,因此听见太子的呼唤,坚决不进里间去。她知道昨晚上的一时糊涂勾起他的情/欲了,毕竟二十三的男人,又不是太监,有需要很正常。热乎劲儿还没过前,她自己得小心着点儿,别上了他的套,弄得自己两头难做人。
细听听,里头好像没什么动静了,不见她去,想必也消停了。她翻了个身,正打算入睡,猛看见帐外有个黑乎乎的人影站着,顿时把她吓得脑子一激灵。
“您干嘛呢?”
她刚想起身,他打起帐门挨了过来,“星河,我想你了。”
星河道:“想个蓬头鬼,您大半夜不睡净吓唬人,还想我,想吓死我?”
他也不管她怎么呲打,三下两下挤上了她的床,“生地方,我认床。”
星河说:“您这个理由实在太邪门儿了,我这床您也没睡过,还不是一样?”
太子坚决认为不一样,因为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床。
他躺下了,心满意足,朦胧间见她还坐在那里,低声道:“你不冷么?快盖上被子。”
星河看看这窄窄的铺板,两个人睡,半夜非得挤掉下去不可。她叹着气说:“主子,这是我丫头上夜的床,就薄薄一层板,两个人没法睡。您还是上里头去吧,里头地方宽敞。”
太子裹着被子一脸安然,“孤这是与民同乐,你不要阻止我体验人间疾苦。”
赶不走,真是难办,这月令也不能久坐,背上一阵阵泼水似的凉上来,她坚持不住了,只得躺下。
门外还有值守的侍卫呢,她压声道:“您睡一会儿就进去吧,夜里舒展不开手脚,比不睡还难受呢。”
“你怕挤么?”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这样就不挤了。”
她推了两下,没能推开,那怀抱温暖,可也不能搂一晚上啊。
“您究竟知不知道男女有别?就算咱们一块儿长大的,到了年纪也不能同床共枕了。”
“除非是夫妻嘛,我知道。”他低下头,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睛说,“煮一煮,我明儿就回皇父,迎你做太子妃。”
星河愣住了,“您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
他有些失望,他的太子妃她还是不稀罕当,因为他的地位还不够稳固,没准儿哪天就被她父兄拱下台了。太长远的事儿他不愿意想,就问她一句:“煮不煮,你给句准话。”
“煮什么?”她怪叫,“您还真打算和我干那事?我白天给您办差,晚上还要陪您做饭,这日子过不了啦。”
太子气喘吁吁,她还在啰嗦,他狠狠亲了上去。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非常享受,非常顺利。她和他舌尖勾缠,一面还想抽空说话,被他摁住了后脑勺。
不可否认,都觉得很销魂,很不错。上回是一站一坐,这回两个都躺着,按理来说天时地利人和,那种想入非非的绮思,真是挡也挡不住的了。太子很高兴,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使劲儿,她也很懂得钻研和自得其乐。混乱中他的手顺着她的肩头往下,一路翻山越岭,攀上了她的臀,正想找裤腰,被她一把扽住手,抓了个现形儿。
“您干什么呢?”
他说:“煮饭啊。”
“我答应了吗?”
他说没有,“但这不妨碍我有我的追求。”
星河并不买他的账,“亲亲就算了,我是给您当陪练呢。这世上除了发小,也没谁这么豁得出去。我拿您当发小,您倒好,想睡我?”
他笑了笑,“其实我想了不只一回两回了,我好歹是个正常的男人。”
“那我给您准备的青柑您还不要?司寝司帐您不要,连茵陈那么可爱的姑娘您也不要,您非得祸害我?”她拽紧了裤腰带,“我不答应,您撒手。”
结果太子倒真撒手了,可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把她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里。
星河傻眼了,这算什么?出卖色相吗?反正不摸白不摸,她又上下薅了两把。太子问她:“怎么样?”
“挺好。您这程子还拉二胡吗?”
她以为他新鲜过就撂下了吗?这是一项长期的磨练,他常在午膳过后拉上半个时辰,那会儿她不在宫里,自然不知道他的努力。他掬住了她,重新吻上去,她是个不错的搭档,聪明,一点就透,两个人是棋逢敌手,较量起来也有殊死的快感。然而太子很快悟出一个道理来,作为男人,想更进一步,就得采取主动,否则这样的拉锯战,她能和你玩儿上一年。
他翻身上去,把她压在身下,脑子里是庞大的执念,今天非得煮上一煮才完。猛地一击,心也颤了,要不是有裤子当着,兴许就要血溅五步。
星河被他那一击,彻底弄傻了。等回过神来才惊呼:“你这个不要脸的!”
箭在弦上,还要脸的是棒槌。他发出轻轻的闷哼,“就一回行吗,就今天一回。”
这样野蛮的求爱,是星河从来没有想过的。其实并不是不愿意,她只是想得多,他今天非要留宿,到底是存着怎样的算计。如果说机会,东宫里太多太多的机会,何必非要在宿家?也许他是故意的,让她下不来台,让宿家无地自容。
如果一个男人要在这种事上动脑筋,那未免太不堪了。太子当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复杂,但她不信,也没法子。各自都有各自的执着,练家子在床上也是浑身的蛮劲儿。星河不服输,拼了命似的和他角力,太子觉得自己喝酒喝不过她,布库未必也会输给她。于是使出手段擒拿,可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她。
你来我往,都不让步,杀得热情似火。在星河精疲力尽快要放弃抵抗的时候,太子一沉身,轰地一声,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懵了。星河甚至有种错觉,他们弄穿了地面,可能掉到地心里去了。
晕头转向从帐子里爬出来,发现小杏儿的铺板叫他们折腾断了。星河捂住了脸,“这下可好,我明天彻底没法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