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会结束以后, 毛二十三沸腾膨胀的脑袋就渐渐平复下来了。
特别是他回到家里见到了焦急的爹娘——他的五官像爹, 脸型像娘。跟下面的弟妹长得一模一样。
他刚才还想说不定毛家为了保护秦家, 所以在他幼年时换过孩子?
不过现在他知道, 换孩子是不可能的。除非换的是他……爷爷和奶奶!
他爹长得像他奶奶, 跟奶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了。
他爹一见他回来了, 连忙说:“走!家里那边正等着呢!”催着他去换了一套衣服就带着他去见家主。
他爹虽然是嫡支一脉, 但并非家主那一房。
毛二十三突然想起来刚才就没见到秦五!
他慌忙道:“爹,我还要去给五公子道歉!”他爹顿足:“这时哪还顾得上他?”
父子两人赶过去时,那边已经商量上了。
毛荣是毛家下一任家主, 其父毛海在上首坐着。
毛荣上对着父亲叔伯,下对着亲兄弟堂兄弟,见毛二十三父子两个过来了, 道:“如今只有两条路。”他竖起一根手指:“其一, 杀了小兰,就当我们毛氏给秦氏赔罪。”
刚进来的毛二十三——毛兰, 一屁股就坐地上了。他爹脸色大变, 跟着也跪下求道:“阿荣!阿荣!他是你弟弟!”
毛荣说:“第二条路。”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杀了秦氏一家, 将毛兰一支迁出去, 就说他这一支是遗脉。”
毛二十三此时才醒过神来,浑身的血也重新流动起来, 他张惶的看过来,看过去, 发现在座的叔伯兄弟全都陷入沉思。
——他们真的在考虑!
毛二十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吓得连连摆手:“不、不行!我不行!”让他去冒充遗脉当皇帝吗?
他不敢!他不敢!!
毛荣看过来,盯着他,对他说:“那就只能你去自尽,我跟父亲去秦五门前赔罪。”说罢取出怀中短剑,让童子送过去。
此短剑制得极轻,剑刃薄利。以前毛二十三也见过不止一次,现在童子捧来,却重逾千斤。
他双手剧颤。
毛荣仿佛是认真的,说:“此剑锋利,你照心口来一下,剑柄尽没,这就行了。你走了以后,族中会照顾你的父母和你的妻儿,不会把他们逐出去的。放心吧。”
毛二十三的手快抖得捧不住短剑了。
他不敢去做皇帝,不敢冒遗脉之名——也不敢去死。
他语无轮次地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我说的……”
毛荣见他这么没用,叹气摇头,转而对其他人说:“灵武公子必定是不安好心的。他或许是看出了秦五是遗脉,专为他而来。”
“他应当是不想让遗脉去凤凰台。”另一人接道。
第三人叹道:“这世上也不止我毛氏藏有遗脉啊。”
遗脉出了凤凰台之后,无不隐姓瞒名,除了收留他们的姓氏之外,旁人很难找出他们到底在哪里——也不敢去寻找。
上面有皇帝,你找这个干什么?
也不是所有的世家都乐意接纳遗脉。
所以哪怕遗脉们都得享天年了,他们留下的子孙却并没有都活下来。
对皇帝来说,对同出一脉,避之出宫的兄弟们友善是仁德,但兄弟们留下的子孙后代就不在这个仁德的范围里了。
皇帝是很乐意出宫的兄弟们都不要留下后代的。
世家度其心意,很少愿意一直好好养着公子。他们更喜欢女子。女子嫁入家族之后,也算是替家族留下了一点珍贵的血脉。
于是,长久下来,外面的遗脉并没有世人想像的那么多。
毛家因为自己家养着一个,这么多年来也钻研打听其余的遗脉。
当真是凤毛翎角。
毛家这个也是意外留下的。
当年遗脉出宫后辗转到了秦家,纳秦氏女为妾。但秦家在遗脉去世后并不想留着他们母子。秦氏女就将其子送到毛家为奴,另嫁他人。
毛家得到此子后,当然不敢以其为奴,也不敢给他改姓,就一直放在嫡支这里养育,与毛家子弟一同教导,从不许他出门游学。
此子长大也并没有娶毛氏女,而是含糊着纳了普通的百姓之女。成亲,生子,竟然就此慢慢的在毛家流传了下来。
毛家对他们算得上恩重如山。但在这之前,也并没有过多的照顾他们,就是将他们当成一个客人,尽力招待。
如果不是《祈君书》横空出世,也不会让毛家与秦五起了这个念头。
在秦五之前,他的父祖没有离开过家,只在湘干游走过,还只能假称是毛家亲戚,从来不敢自陈姓名来历。
而毛家也清楚,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野心总是会慢慢生长,欲-望也会慢慢变大。
这一支在毛家日久,开始肖想毛氏嫡支的姑娘了。他们住在毛家,行动坐卧都与毛家子弟一起,天长日久,想娶毛家姑娘并不难。
秦五的父祖都是这么干的。
毛家之前会起这个念头,想要一个从龙之功,也是因为嫡支与他们联姻几代,细数起来关系已经相当近了。
毛家觉得这是一件可以一博的事。
他们想的是先造势,引众人注意到毛家秦五,然后再送秦五去凤凰台。
风迎燕会突然跳出来做这种事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他到底是谁派来的?他背后是什么人?
毛家还有人猜灵武会不会也有一个遗脉?
但毛荣比他们所有人都清醒。风迎燕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还要不要送秦五去凤凰台。
今天这件事,秦五会不会记恨毛家?
毛家还要不要赌这个机会?送一个有可能会怀恨的人去当皇帝?
哪怕他记恨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毛家要不要冒险呢?
不想冒险,那就趁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秦五一家的身份,先把人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