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人是请来了,却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那知府夫人跟楚小姐,因见赵黼在这样天儿还穿的如此厚重,且身子又如此不济,身子不好且罢了,还如此不知保养,竟一味地死灌酒,可见是个没节制的人。
只是样貌着实是好的……倒是让人有些无法舍手,正在两难斟酌,竟见赵黼咳至呕血!
先前那场大战边界三州自然都知道,如今一年过去了,世子的身子竟仍没调养妥当,还是这个苟延残喘的样式……可见不是个福多命长的,就算天生出身显贵,若是个短命鬼,却也无法。
因此夫人跟小姐十分丧气,一边儿往回走,夫人一边儿念叨:“真真可惜了,这晏王世子,明明那样没挑拣的一个好样貌,偏是个痨病鬼似的。”
小姐叹道:“看他的言谈举止,倒是不像先前传说里那样凶神恶煞似的,可见传言不准。”
夫人道:“不似传言又怎么样,倒是宁肯他像传言一样,毕竟还有个身子在,脾性之类的,或许会慢慢改变,若是连人都没有了,又是王府……难道年纪轻轻让你守寡不成?”
正说到这儿,忽然似听见一声异响,似是人叫了声儿。
两人面面相觑,回头又看跟随的丫鬟等,只以为是谁人不留神弄出响动,倒也罢了。
小姐听了母亲的话,微微点头,忽然悄声道:“只不知扶着世子的那是什么人?”
知府夫人道:“你说那个看着十分精干的军官?他倒是不错……回头我问问你父亲就知道了。”
小姐脸上一红,两人方进了内宅去了。
谁知路上说话,草里有人。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就在隔廊墙的景窗之后,有个人便欲冲出来,却给另一人死死拉住。
先前那个,满脸恼怒之色,竟是张可繁,后面按着她的人,却是蒋勋,正低低在耳畔说道:“这儿是知府府里,繁弟你别造次,若惹了事出来,世子是要担干系的。”
今儿因赵黼和张振都来赴宴,可繁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当下便缠着张振要带着,张振也不放心留她在云州,生怕跟蒋勋瞎闹,便索性带了他们一块儿前来。
这些低阶将官自在偏厅用酒,只是可繁不耐烦吃酒,便拉了蒋勋出来在府邸里乱逛,不料竟偏听见这一番话。
张可繁素来对赵黼敬爱若天人,如今听这两名内宅夫人说什么“痨病鬼”又说什么“凶神恶煞”等话,已经十分刺心。
继而听到夫人说小姐“守寡”,更加愤恨,便忍不住嚷道:“尚且轮不到你呢……”一句话没说完,便给蒋勋捂住了嘴。
可繁又听那夫人跟小姐竟舍弃赵黼,盯上自家哥哥,心里更是不悦了,虽不能出声,却早就白眼乱翻,嘴唇掀动。
蒋勋察觉她的唇在掌心里蠕蠕而动,感觉甚是异样,原本还心无旁骛,又见她做出种种鬼脸之态,可在他眼中,丝毫不觉丑陋,反甚是可爱似的,心头竟然一动!
此刻那两人已经去的远了,张可繁用力将蒋勋推了一把,蒋勋方醒悟过来,忙红了脸撤手。
张可繁兀自怨念,啐道:“呸,什么货色,也敢觊觎我世子哥哥,就算是论先来后到,也是我第一个!”说着,又翻白眼。
蒋勋呆呆地看着她,问道:“繁弟,你说什么……先来后到,第一个?”
张可繁自知失言,忙道:“蒋大哥,我不过是觉着他们对世子十分失礼,我想……第一个过去打她们。”
蒋勋狐疑看她,可繁生怕他看出破绽,便拉着手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吧。”她的手儿竟甚是绵软,蒋勋低头看了看,忽然没来由地红了脸。
两人才回前厅,就得知赵黼要打道回府了,当下忙也都跟着出来,可繁鬼鬼祟祟地跑到赵黼的车驾旁边儿,叫了两声。
张振探出头来,向她使了个眼色,道:“你还不回去,在这儿做什么?”
可繁眼巴巴问道:“是怎么了,为何忽然要走?”
张振含糊道:“有要紧事……”因周围都是些军士,放可繁这样一个女孩儿在其中,于张振看来,就如狼群里放了只无邪小羊羔似的。
相比较而言,蒋勋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当下便板着脸对蒋勋道:“好生看着她,回云州再说。”
蒋勋却痛痛快快答应了,拉着可繁,自回队列之中。
张振将床帘放下,回头看时,却见赵黼斜斜地歪在车内毛毯上,头上帽子,身上大氅早已经脱了下来,一边儿又胡乱去撕领口,嘴里骂骂咧咧,道:“差点没把老子闷晕了过去。”
张振见他原形毕露,几乎笑出声来:“这可不是你自找的?自古以来只听说过苦肉计,没听说过焐汗计。”说到这里,凑近看了眼:“只是佩服世子,穿这样厚重,自始至终,一滴汗也不曾出,又唱作俱佳,才得把那一桌子狐狸蒙过去呢。”
赵黼斜躺着,闻言随意伸腿,便轻轻地踢了张振一下:“你说本世子脸皮厚么?你倒也是机灵,知道我的用意。”
张振叹了口气:“只是我想不通,世子如何竟要如此,你见过繁儿,不喜她的性子也就罢了,这齐州知府的小姐,你见都没见过,难道就知道不喜欢了?”
赵黼不答,只懒洋洋地摇动手中的毛帽子,道:“你若喜欢你拿了去,楚知府一定求之不得。”
张振笑着摇头:“既然做出来了,世子不妨好生想想,回去该怎么跟王妃交代,何况躲过了这次,难道下次也要再想什么法儿?”
两人说到这儿,赵黼笑笑,轻声道:“不妨事,顶多骂一顿,也是舍不得狠骂的……至于下次?没有下次了。”
张振不解,赵黼沉默片刻,忽然道:“孟惊鸿一行半月后要启程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张振眉峰一动,赵黼盯着他:“大概你也听说了,朝廷有意剿除江夏口的水匪之患,要调兵往钱塘操练。”
张振有所领悟,方道:“世子可有什么打算?”
赵黼道:“我已经写了折子请命,派人加急递送京城了。”
张振越发震动,对上赵黼的目光,忽然说:“世子问我有何打算,莫非是想……”
赵黼一笑:“你是我从兵部借来的,也多蒙你费心,替我训了那十三个顶用的好手斥候,可对我而言,天底下却只有一个张教头。那才是求之不得的斥候之王。”
赵黼从未说过这样“正经”的话,张振竟觉有些心潮澎湃,盯着赵黼幽深双眸,此刻莫名竟想:“怪不得可繁见了他一次就喜欢上了,原来……”
赵黼又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妹子,或许想护送她回京……嗯,你不妨再想一想,回头给我答复就是了。”
因辽军多半都在冬天行动,开春之后草木茂盛,他们通常只做小股攻击。
又因先前那一场决战,大挫了辽军锐气,再加上云州军士气日益高涨,齐州宜州也都整肃军容,威慑之力更胜从前。
辽人不敢直撄其锋,竟前所未有地安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