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撞在一起,天凤止步:“舅舅!”
原来来的正是睿亲王,被两个宫女扶着,步履缓慢地走了过来。
睿亲王见她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问道:“你满腹心事的,是要去哪里?”
天凤支吾道:“要去……去探望赵殿下。”
睿亲王道:“皇上许了你去探望了?”
天凤抿嘴一笑,点点头。睿亲王见她表情有些可疑,只是此刻心里有事,便思回头再问,便放她去了。
天凤去后,宫女便搀扶着睿亲王进了寝殿。
萧西佐见他亲自来到,站起身相迎:“你是怎么了,伤还未曾养好,跑出来做什么?”
睿亲王不便行礼,只垂头道:“心里总惦记一件事,放不下,所以前来请皇上为我解惑。”
萧西佐却早料到他的来意,却不说破。
睿亲王道:“皇上将黼儿软禁……眼见半月之期将到了,不知是作何打算?”
萧西佐笑道:“果然是为此事。只怕敏儿也跟你说了?那你该明白朕的用意了才是。你跟敏儿都觉着,该为了这大辽的万世基业着想,故而朕想,若是赵黼不肯归顺,又何必放虎归山,索性……”
睿亲王道:“皇上,那是姐姐唯一的骨血,你何以忍心?”
萧西佐沉沉道:“朕虽然不忍,可为了这天下着想……自然至亲可杀。”
睿亲王抬头:“那皇上可想过,除了黼儿,还有谁能承继大统?还有哪一个比他更适合?!”
萧西佐对上他的目光,静静说道:“有一个人。”
睿亲王心头震动,拧眉相看。
萧西佐道:“你。”
睿亲王心头一窒,他本欲跪地,只是背后的伤不知为何疼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妨碍。
只听萧西佐淡淡道:“利天,你不会从没想过此事罢?朕不讳言,当初这皇位本也该是你的,若是你再得了回去,也是天经地义的。”
睿亲王右腿后撤,缓缓跪下:“皇上如此,莫非是有疑我之心?”
萧西佐眨了眨眼:“连太子都觉着朕偏爱你,若不是知道你向来能干,又怎会如此器重?若真心疑你,又怎会放你直到如今?”
睿亲王默然不语。
萧西佐将他小心扶起来,道:“我知道你疼赵黼,但是正如你所说,赵黼个性激烈决绝,以他这种性情而言,绝无可能留在我们大辽,更遑论为储君了。”
睿亲王深深呼吸:“我会好生劝他,他必然会听我的话。”
萧西佐道:“你可知道那天他在集市上,亲手杀了耶律涟?朕派人调查,才知道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轻轻一笑:“当时花启宗在场,他都未曾止住赵黼,你觉着他还会听你的话?”
这数日来,睿亲王自然也听说此事了,耶律涟是他的心腹,最是狡黠机变的人,也从来得力。花启宗素来知道,既然他在场,必然告诉了赵黼此情,可却仍是无法阻止。
当下只又问道:“黼儿若执意不肯归顺,皇上真的会杀了他?”
萧西佐道:“不错。”
睿亲王道:“若臣苦求皇上呢?”
萧西佐道:“利天,朕既然这般厚爱你,你总也该知道朕的苦心,为人君者,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是不成的。你该狠下心来。”举手在萧利天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萧西佐回身,仍走回龙椅上坐了。
殿内复静了下来,直到萧利天道:“我对谁都能狠下心来,独独对他不成。”
皇帝眸中有些深思之色:“哦?那朕执意要杀他呢?”
萧利天缓缓抬头:“我会让皇上知道,此举错之极。”
两人彼此相看,隐隐竟透出针锋相对之意。
顷刻,萧西佐道:“你想如何让朕知道?”他沉吟道:“能改变皇命的,只有另一道皇命,莫非,你已经准备妥当了?”
萧利天吁了口气:“皇上,您不要逼我。”
萧西佐却全无惊愕,反似了然般笑道:“哦?是朕逼你的吗?这许多年来的苦心谋划,在朝中各处安插亲信,乃至撺掇太子逼宫,安排赵黼救驾,都所有都是朕逼你的?”
睿亲王唇挑,脸色反而越发淡然:“皇上忘了方才那句话么?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
真似是于无声处听惊雷。
萧西佐脸色阴沉,却笑道:“果然你有此心,既然你早有所图,那么先前想要赵黼继位的话,不过也都是说辞借口,掩饰你自己的野心而已?”
睿亲王缓缓站起身来,从容道:“并不是。”
他直视萧西佐道:“这样说或许有些缺漏,应该说是,在知道赵黼便是姐姐的骨肉之前,我的确有此心,然而在认了他后……”
他傲然一笑:“皇上的确欠我们的,尤其是欠姐姐的,她不该被那样对待!在舜都,我发现黼儿是她的骨血后,我就知道……原来我一切所做的都是为此,原来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必然是姐姐保佑指引……所以我想黼儿来大辽!我想他继承皇位,接手大辽的江山!安抚她在天之灵!”
萧西佐蓦地起身:“你放肆!”
睿亲王毕竟是伤体,说到这里,便喘了一口,双眸泛红:“对我来说,什么大舜,什么大辽,如果能跟姐姐一块儿,永远也不必生离死别,我管这天下如何……是你,让我们骨肉分离,天各一方,让姐姐惨死他国,死亦不能还乡……这种心情,你又这种眼里只有权柄天下的元凶祸首,又怎么会了解?!”
睿亲王因受伤,说话从来气虚微弱,然而这几句,却仿佛掷地有声,眼中亦水火交加。
萧西佐身子一晃,跌坐回了龙椅上。
却就在这时,有人默默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法。”
萧利天本满面激烈不屑地盯着皇帝,猛地听了这句,面色僵住,循声看去。
却见从内殿,有人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剑眉明眸,虽有些憔悴,掩不住天生风姿。
竟正是赵黼。
萧利天双唇紧闭,眼中透出狐疑之色:“黼儿你……”又扫向萧西佐。
赵黼却并不管别的,只低着头,忖度着说道:“可是你所说的,不过也是你一厢情愿,你不管我的心意,把我硬带来此处,逼我接那劳什子的皇位,岂不是跟他一样的行径?”这个“他”自然是指的萧西佐。
萧西佐见他竟出现宫中,毫无提防,怔了怔才忙道:“我跟他怎会一样……黼儿,我是为了你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我好?”赵黼念了声,问道:“有句话我一直想问,却又不敢。如今索性便说个明白。”
萧利天目光闪烁:“什么、什么话?”
赵黼道:“我父王跟母妃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萧利天脸色微白,直直地盯了赵黼半晌,方道:“跟我无关。”薄薄地唇一动,又道:“我事先并不知情,你要相信我。”
赵黼道:“那你为何竟赶得那样巧救我出宫?且夜间进皇宫何其困难,你又是怎么才能随意出入来去自如?若无提前的万全准备,又怎能实现?”
赵黼抬眼:“舅舅,到底你做了什么?”
萧利天不禁战栗。
这是赵黼头一次叫他“舅舅”,他本该狂喜,然而对上赵黼的眼神,却又本能觉着,倘若赵黼认定他跟此事有关,这只怕是他第一次听赵黼相唤,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