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槐玉掌心抵在桌沿上,将人半圈在怀里的姿态。
他覆上她的指尖,江窈动作一颤,他将页数又翻了回去。
“你念一遍给我听。”谢槐玉道。
江窈:“……”她有种错觉,自己像个刚上一年级的幼稚园小朋友。
简直太无地自容了……
她清清嗓子,按照谢夫子的要求,开头第一句话念得很顺,江窈默默给自己鼓气,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结结巴巴的吐了几个字眼出来。
谢槐玉掀开茶盏,时不时侧目看她。
“这不能怪我。”江窈解释道,“主要是……太晦涩了,平常谁这样说话啊?”
谢槐玉告诉她:“朝堂上每每分庭抗礼的时候,都是这样说话的。”
“……我又不考功名。”江窈将书扔在案上。
谢槐玉上前捡过书,“那这次为什么想起来温书了?”
为了不给学识渊博的某人拖后腿?江窈自己都有点不太信。
她想让人提起建章公主时,能评价一句国子监捡到宝了。至少她玩乐归玩乐,不能真当个废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么,往往真正的隐士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和平时勤勤恳恳的书呆子不一样,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谢槐玉揶揄她:“若是我有你这份觉悟,恐怕早就辞官回乡了。”
江窈支着下颔问他:“回乡?你的祖籍么?在哪里?”
谢槐玉报了个地名,江窈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她连在长安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你肯费心思想这些,不如挪两分到学业上,也不至于如此了。”谢槐玉的语气颇为遗憾。
江窈:“……”这到底是在变相的夸她还是在损她……
然而他轻松一句话,江窈就跟嗑了十全大补丸似的,当她感到力不从心时,任何所谓的大道理都对她不管用,抵不上他对着她笑一笑,会让她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从这天过后,谢槐玉便常常回国子监,藏书楼的景致一如既往,像当初他亲手教她习字一样,江窈基本就是凤仪宫、国子监两点一线。
年试正式开始这天,江窈撑着柄油纸伞,夜里下过一场细雨,瓦片屋檐淅淅沥沥,有雨滴滑落。
谢槐玉递给她一袋牛皮纸,顺手接过她手上的伞柄。
里面裹着翠玉豆糕,入口清甜,爽脆即化。
江窈啃完糕点,将牛皮纸递还给他,感慨道:“像我这种在国子监从来不听讲的人,如果忽然抬起头来了,一定是因为有你在。”
谢槐玉替她正了正鬓边的白玉簪,一丝不苟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参写奏折。
江窈问他:“你要去上朝了么?”
谢槐玉点头。
他觉得之前和她说的话应该再改下,她若是肯将心思挪两分到学业上,在国子监拔得头筹都不是问题。
可是他又不希望她一昧的想着温书,毕竟她能像这样心心念念的想着自己,他十分受用。
大概是谢槐玉早上给自己的翠玉豆糕自带锦鲤体质,江窈拿到卷面,文思如泉涌,下笔那叫一个如有神。
当他的关门弟子也不是没有好处嘛,至少在做文章这一块上,江窈投机取巧了下,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基本没有让她多背一个字……
江窈想了想,她才不能妄自揣测谢槐玉的好意,在她看来,肯定是她的谢夫子料事如神啦。
幸亏他给自己看过的几篇文章,谢槐玉当时告诉她,这些都是他没有入仕前写的,顶多当个玩意看看。
江窈写不出个所以然,试着回想了下他大致的论点,胡编乱造了一段。
等江窈年试结束,谢槐玉刚刚下朝。
他将之前没有说出口的话告诉她,即使她不能交个高谈阔论的答卷出来,他也不会觉得怎么样。换句话说,凡是她在意的,他才会在意。
江窈艰难的开口:“……你不早说?”
“难道我早说了,你便不会对这次年试上心么?”谢槐玉问。
“那倒不可能。”男色固然重要,不如走建章公主这条正道。
“所以,你想做什么,不必将我考虑进去的。”谢槐玉慢条斯理道,“有些事情,只需要我来考虑。”
“我知道的呀。”江窈心里一暖,那暖意从心尖浮到唇边,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惬意许多。
……
和谢槐玉匆匆阔别,江窈赶回宫。
郑太后在寿合宫专程为她设宴,为了庆祝她在国子监的学业美满结束。
江窈不敢当道:“林林总总算下来,我去国子监的日子,怕是连百日都没有。”
郑太后气色好了不少,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飞扬,“不管怎么样,在这件事上,你做得确实让人挑不出刺来。”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歧义,有点像在说她和谢槐玉……
江窈想起之前煎药时遇见的酒窝宫女,应该劝人想法子进寿合宫当差才对,郑太后才是她真正的同好,这俩人要是见面,只怕是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