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之上的赵斌一直注意着下面的动静,直到看见一身黑色战袍的殷玖夜在火光冲天的背景下,一跃而起,跳进寒潭的那一瞬,整个人都震惊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赵斌便决心要跟着这六皇子闯天下,他相信,这六皇子总有一天会打败摄政王,从新将皇权握在自己手中的。
背后灼热的气息渐渐消散,转瞬间却又是寒凉,殷玖夜顺着来时的路线,在寒潭之中快速游到扔下绳索的地方。
因为这次不用顾忌会被人发现,是以殷玖夜的速度快了很多,大约一刻钟之后,便游到了绳索处,可尽管如此,男子的牙齿都还是忍不住的打着寒颤,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用力的扯了几下绳索的尾端。
很快便得到了回应,于是,殷玖夜借助着绳索,一跃而起,好似最灵巧的壁虎,快速攀爬了上去。
不出片刻,他便再次站在了山崖之上,浑身湿漉漉的,发丝也贴在了脸上,若是单看那张白皙纯净的面容,怕是真的会以为是初生的婴儿。
将身上的战袍脱掉,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健硕的胸膛,男子目光巍峨,横眉入髻,覆手站在山崖之巅,远看着山下的火光漫天。
赵斌在那一瞬,才觉得,这才是王者,天下之间真正的王者!那满身的凛然和萧瑟,即便没有展露出无边的霸气,可那深沉的宛若无底深渊的沉寂,却是没由来的让人低下了头颅,从内心深处开始蛰伏。
鬼面人都崇拜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西罗六皇子的声明将晓喻天下,这个男人,将带着他们在这大好河山之下,开凿出浓重的一笔。
山崖之下的杨成安才发觉自己也中了计,这殷玖夜让自己探进敌军之中,实则却是把自己同敌军一同消灭,一场大火,所有人都葬身于此。
此刻的沐寂北还不知道,自己一时的绝情,却是救了殷玖夜一命。
安月恒故意让青瓷探听道边疆战事的消息,言称赵斌王林两人为叛徒,若是沐寂北真的将消息送到了殷玖夜手中。
那么殷玖夜很容易将两人放在一处,若是查处了王林为叛徒,那么少不得也会认为赵斌也是叛徒,于是就会斩杀掉一名忠臣,而若是证实了赵斌为忠臣良将,又少不得也会把消息的另一主角一视同仁。
况且,这消息若是出自沐寂北之手,殷玖夜怕是要减轻几分戒心,这一个忠于自己的人,一个背叛自己的人被放在了一处,很容易被人一同做了处置,可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殷玖夜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再者,这安月恒还藏着一招,那就是当殷玖夜的目光被两人吸引过去,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在纠结于对两人的判断之时,便会忽视了杨成安这人,很容易步入一个新的圈套。
所以,沐寂北没有将消息传给殷玖夜,反倒是无形之中帮了他一把,殷玖夜自小与人接触不多,是以感觉敏锐,对这些人的判断多数凭借直觉,而后再着手让人调查,是以才会容易判断出是敌是友。
大火纷飞,烧了许久,而西罗的士兵无不是振臂高呼,看向殷玖夜的目光之中带着无尽的崇拜。
要知道,以这么少数的人马将铜锣国士兵击败,实在是不容易,更重要的一点是,西罗国的兵力损失极小,而铜锣国的士兵却损失惨重,除去另外几路正在厮杀的人马,西罗几乎已经取得了全线胜利。
初三不知从拿拿出一张字条,交到了殷玖夜手中,殷玖夜冷眼看完之后,眼中迸发出狠厉的杀意,和煦的微风,吹的殷玖夜隐隐生出刺骨的寒凉,沐寂北!你竟然敢!
赵斌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只以为是有关战事,一时间也是忧心不已,却又不敢开口去问,只好瞪着眼干着急。
殷玖夜回头看了眼赵斌,开口道:“这里的战事交给你负责,班师回朝之时,我会在提前归来与你会和。”
赵斌一愣,很快却是双手抱拳开口道:“六殿下放心,卑职定是不辱使命!”
殷玖夜此举,充分表达了对赵斌的信任,这不由得让赵斌一时间只觉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不再看赵斌,殷玖夜直接回了营帐,牵出了一匹快马,翻身而上,也不理会湿漉漉的衣服,飞奔出军营。
而在殷玖夜驶出不久,数名鬼面人也分别骑着快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紧跟在殷玖夜身后,一行人车马狂奔,马蹄声四起,践起了一路尘埃。
殷玖夜面色冷凝,薄唇紧抿,眼中带着暴怒和隐忍,似乎在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让身后的众人不由得也都拉着个脸,神色不愉。
一日后,沐寂北已经打点好了行囊,虽然见人还是笑,只是整个人却似乎冷淡了不少,青瓷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样了。
老太妃则是十足挂怀的替她整理了不少的东西,准备让她带着。
沐寂北虽然说是和亲去,但是因为北邦公主一路并非和亲而来,只是到了西罗后才择的佳婿,所以西罗按照北邦的做法,沐寂北倒是也不用穿着大红的嫁衣,一路被花轿抬着前往北邦。
沐寂北继续着手中的针线活,直到最后一针完成,才咬断了线,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衣裳。
衣裳是一件藏蓝色的男式长袍,面料光滑柔顺,领口和袖口都天蚕丝的金线刺绣着花纹,胸前则刺绣出一只金色巨蟒,吐着鲜红的芯子,狰狞又可怕,隐隐带着无端的煞气。
沐寂北冷冷的看着手中的衣裳,自己也不知这是为了什么,她明明还是在怪殷玖夜害的青瓷被人设计,可却不受控制的为他缝了这件衣裳。她明明想要远离,甚至弃他不顾,可偏生一针一线刺绣金莽。
沐寂北放下手中的针线,站在了窗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法究竟是对亦或者不对,可是她真的恐惧,那是一种无端的恐惧,许是她对殷玖夜是有感情的,是喜欢的,是爱的,所以也正因为如此,才莫名的想要逃离。
她知道自己,爱了,便穷极一生去爱,便舍弃所有去爱,可是,她也怕了,怕山河静好,却不能与君老,怕岁月流离,却不能与君好。
所以,她总是一面狠心着,一面懦弱着,一面迟疑着,一面却退缩着,逃离着。
‘咚咚咚’敲门上想起,沐寂北回过神来,开口道:“进来。”
沐寂晗一身淡粉色的纱裙,缓步走了进来。
“北北。”沐寂晗有些欲言又止,当目光触及桌子上的那件衣服时,不知生出了怎样的感想。
沐寂北浅笑道:“坐吧。”
沐寂晗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怎样开口,她同她有过太多美好而甜蜜的记忆,却又不知在何处开始渐行渐远,变得如此生疏和陌生。
沐寂北为她漆上了一壶热茶,浅浅的为她倒上了一杯。
茶水冒着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中间隔着散不开的迷雾。
“明天,你就要走了,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沐寂北终于再次打破了沉默。
沐寂北点点头:“倒是也没什么好带的,只是姑母生怕我吃了苦头,倒是准备了不少的东西。”
沐寂晗想再拉一拉沐寂北的手,这个从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妹妹,可却突然觉得这样的动作是那般生疏,她却再也伸不出手将她拉在手中了。
“到了那边记得好好照顾自己,那里天气干燥,日头也毒,记得经常往家里送些消息。”沐寂晗再次开口。
沐寂北轻轻点头:“这是自然,四姐姐放心便是了。”
沐寂北的心头对着这个姐姐倒是没有多少亲近之感,只是这种时刻却也觉得无端的寂寥,有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也是好的。
等她到了北邦,再掉转枪头对付安月恒,虽然中间可能要等上两年,时间要久上一点,但是等到真的动起手来,却又方便的多,比起自己在西罗一点点瓦解安月恒的势力要简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