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一些往事(1 / 2)

“阿时。”

青年的嘴角微微上扬, 紫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藤川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啃着手里的三明治,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像样的东西了,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味蕾早就退化了,但是当他吃到这人亲手制作的这份三明治时,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冒出“好吃”两个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降谷零笑了笑,将那杯提前冲泡好的牛奶推到少年面前。

“怎么样?我做的三明治很好吃吧, 我一直想着等以后退休了我就去面包店当个糕点师……”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藤川时已经吃完自己的那份三明治了, 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盘子里的那份。

额,看样子是没有吃饱……

金发青年了然地眨了眨眼, 然后就将手边他自己的那份三明治推给了对面的少年。

少年没有伸出手去拿,而是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金发青年,空洞的黑色眸子里没有半点波动。

“我早上刚吃过,现在还不是很饿,你吃吧。”

青年笑眯眯地说道。

“而且难得看到有人这么喜欢我做的三明治, 我很开心。”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发现少年的眼底似乎出现了一丝波动, 极其细小的波动, 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仿佛一片树叶掉进了沉寂千年的古井, 荡开了一圈圈细小的波纹。

半晌,他听到少年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声, “谢谢。”

听到这声“谢谢”, 降谷零愣了一下。

过去的二十三年里, 他曾经被无数人当面说过“谢谢”, 但是从来没有一声“谢谢”能够像此刻这样给他带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落在他的心头,不痛不痒,却莫名让人感到在意。

“你先吃,我去打个电话。”

青年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餐桌,藤川时并没有在意这人的反常,只是静静地啃着手里的三明治。

降谷零来到卧室,顺手把房门带上,随后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后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数秒钟的忙音过后,电话接通了,不等对面的人出声,他就抢先开口。

“前辈,我想麻烦您帮我查一个人。”

……

约莫十分钟后,他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下面还添附着一份加密的文件,青年面色凝重地点开了那份加密的文件。

一个类似于人物档案的页面跳了出来,上面记录着的全都是关于这人的生平履历,姓名性别年龄家庭背景等等等等……

姓名:藤川时

性别:男

年龄:16岁

家庭背景:孤儿,父母不详。疑似出生后就被丢弃,后被葵之代孤儿院院长捡到收留,院长离世后孤儿院经营不善,被赶了出来,流浪街头……

……

这份资料记载的十分详细,甚至就连他从小到大上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名字都一一列举了出来。

这份档案是他拜托一个在相关政/府机关工作的前辈帮忙整理出来的,真实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唯一不准确的只有贴在右上角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五官平庸,脸色蜡黄,看上去像是得了重病的样子,与客厅里的那名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照片里的少年,黑色的眼珠子空洞无神,和客厅里的那位少年一模一样。

这两个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降谷零回到了客厅。

少年已经将他的那份三明治也吃完了,连带着他冲泡好的那杯牛奶一起。

少年此刻正在静静地望着面前已经空掉的玻璃杯,但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里却没有倒映出任何物体的形状。

降谷零看到这样的少年,想起档案上所写的少年性格孤僻冷漠,寡言少语,不喜与人交流。

但他真的是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吗?

想起少年刚才说的那声“谢谢”,降谷零握紧手里的手机,朝着少年走了过去。

“阿时。”

他喊着少年的名字。

少年将视线从面前的玻璃杯上移开,抬起头看着身旁的金发青年。

降谷零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少年的注视下将自己心头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院长在临走前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吗?”

“他给了我一支药膏,让我每隔一个月涂一次,不然我就会没命。”

藤川时淡淡地回应道。

他没有去问金发青年怎么知道的院长,也没有去问他是怎么知道院长在临死前交代过他什么事情,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他对此没有半点兴趣。

降谷零在听完他的这句话后,大概知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少年是被院长捡回来的,他的真实相貌也只有院长一个人知道,或许院长也很清楚这位少年的相貌会引来多少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所以才会从小在他的脸上涂上一层可以遮盖他本来向相貌的药膏,虽然不知道这个药膏是什么药膏,院长又是从哪里弄到手的。

但是归根究底,院长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这名少年,就连临死前也不忘记让少年用药膏遮挡他原本的容貌。

不过院长大概没有想到等他死后,孤儿院会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他保护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被赶了出来,最后只能流浪街头。

院长的初衷是为了保护这名少年,所以才会尽量避免让他与同龄人接触,以免暴露,但是正是由于他这些年过于极端的保护方式,才使得少年养成了这种孤僻冷漠的性格。

少年或许并不是不喜欢与他人交流,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与其他人交流。

他不懂该怎样去表达他的想法,只会按照其他人的吩咐去做事。

就比如说他家卫生间的热水器坏了,少年在洗澡的时候明明知道那是冷水,但他还是洗完了,就因为他让少年去洗澡,少年听从了他的命令,就不会因为水冷而停止执行这个命令,也不会主动跟他说热水器坏掉了。

还有刚才的那块三明治,少年很明显没有吃饱,想要再吃一块,但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表达他再想吃一块的意愿,所以只会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三明治,用眼神来反射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降谷零突然想起来少年的档案上记载着他今年十六岁。

他才十六岁……

也已经十六岁了……

他才十六岁,就已经被抛弃了两次;他才十六岁,就要被迫流浪街头,过着风餐露宿的非人生活……

他已经十六岁了,但是瘦弱得完全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已经十六岁了,却还是不懂如何与他人正常交流,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想法与意愿。

……

心底仿佛被戳进了一根倒刺,心脏每跳动一次似乎都会带动那根倒刺的深入,那是一种细小却又尖锐的疼痛。

“阿时。”

他看着对面的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了方才温柔的笑意,余下的只有满满的认真。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对面的少年……

“你愿……”

“意”字都没说出口,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就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降谷零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联系人,是先前将那群混混带回警局的前辈。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这种不详的预感,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的前辈叹了口气,用着沉重的语气跟他说道,“降谷,将他带到警署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青年缓缓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少年。

少年仿佛早就预见了这一幕,一言不发地站在他的身后,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

……

流氓头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因是被人拧断脖子,一击毙命,鉴识科的工作人员在死者的皮肤上发现了一些不属于死者的指纹和皮肤组织。

经过参照对比,可以确定这些指纹与皮肤组织都属于那位名为藤川时的少年。

藤川时这个名字,警方还是从降谷零那里知道的。

因为不管他们怎么询问盘查,这个漂亮得仿佛不是人类的少年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无论是询问他有没有杀死流氓头子,还是询问他和流氓头子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冲突,少年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表情,一言不发。

由于少年只有十六岁,还未满十八岁,属于未成年的范畴,根据日本的《少年保护法》,即便他真的杀了人,也不用承担刑事责任,最多就是去劳教所那里接受教育。

但是没有人相信这么瘦小的少年能够徒手拧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如果少年能够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或许警方就能找出真凶还他一个清白。

但是少年什么都不说,即便警方跟他说了在结案前他需要一直待在看守所的牢房里,即便去了劳教所接受教育,他以后的履历上也会多出一份这样的犯罪记录,少年依旧无动于衷。

见他这么不配合,警方也没了办法,再加上他们在死者的身上找不出除了少年之外的其他人的痕迹,最后只能根据鉴识科鉴定出来的结果判定少年犯了故意杀人罪

对这个结果反应最大的是降谷零,他不相信少年会是杀人凶手,他去找了这起案件的负责人,同时也是他在警校的直系学长。

那位一向对他照顾有加的学长头一回表示他无能为力,如果那位少年肯开口为自己辩解上几句,这起案件说不定还能有转机,但是少年一句话都不说,他就算想帮少年洗清罪名,也有心无力。

降谷零直接去了看守所,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看着对面已经换上囚服的少年,对着他说了很多话,百分之九十都是让少年为自己辩解。

“你为什么不肯把事实说出来呢?”

金发青年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这样下去你真的会被判故意杀人罪!”

“因为我想起来了。”

降谷零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对面的少年才终于肯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