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李娟鼻头又酸,忙低头擦了擦泪,却一眼瞥见女儿隆起的小腹,顿时如惊愣在了当场!
眼下已是六月份,香港的天气比东市要热得多,已经是穿夏衣的季节。虽然夏芍特意穿了身宽松的裙子,但风吹来,还是显出了身形。
“这、这是?”李娟惊愣地盯着女儿,后头的夏志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他也惊愣当场,如遭雷击!
夏芍一见父母这反应,便知师父并未将此事告诉他们。她顿时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她在外出事,生死未卜,本就够父母忧心的了,若是他们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那岂不是双重打击?
这一看去,却正见老人坐在轮椅上擦着眼角,抬眼时见她望来,不由摆了摆手道:“回来就好,先进屋再说吧。”
众人这才想起要进屋,赶紧把夏芍和张中先让了进来,拥进客厅坐下。
夏 志元和李娟坐了下来,夏芍却未坐,她看向自己的父母,觉得自己未婚先孕这事还是要跟父母有个交待的。虽说她和师兄两人是订了婚了,这婚订得人尽皆知,她也 算名正言顺,但毕竟两人还没结婚,且她还读着大学。这事本该一发现就对父母坦白的,可她发现得太晚,那时已身在昆仑,这才拖到了今天。
见她这副样子,李娟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瞧着女儿这身形,怕是有四五个月了,想着她一路奔波劳累,便想伸手招她过来坐着。但瞥了眼身旁的丈夫,李娟最终还是没说话。这事在她这当妈的眼里轻重且不说,在她爸那里可是大事。女儿订婚那天,他还心里不是滋味呢,这事……
“爸,妈。”
哪知夏芍一开口,夏志元就摆了摆手,“刚回来,歇歇再说吧。先上去看看小徐吧,他好多了。”
夏芍没想到向来把女婿当仇人防的父亲竟能先让她去看师兄,她看向母亲,李娟对她点点头,打眼色让她赶紧上楼。唐宗伯也道:“去吧,这段时间的事,先让你张师叔和我们说说,你就别管了,先上楼吧。”
夏芍这才跟父母和师父告了退,转身上了楼去。
房间的门关着,里面只能听见风吹过窗帘的声音,夏芍没注意到自己开门的手是抖的,只觉得推门的瞬间有千斤重。走之前,她与他床前说话,嘱咐他一定要等她回来的话犹然在耳,可当回来,推开门看见躺在床上的人,那一刻恍若隔世。
她听不见自己走到床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当看见床上的人,她的眼泪险些落下。但她还是强忍住了,他不醒过来,她一滴泪都不会掉。哭也没人看见,没人哄她,没人心疼,更没人知道自己做错的事。
她心里埋怨着,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笑来,他的脸色好多了,青黑已然退了,只是还没醒。夏芍抬手,以元气行走过他的五脏六腑,发现煞气已清,只是他重伤太久,恐要一段恢复期。夏芍又去摸了摸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是温的,这才放了心。
心是放下了,她却牵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过了半晌,她轻轻把他的手牵起来,慢慢放在她小腹上,轻声道:“师兄,我回来了。”
床 上躺着的人却依旧睡着,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却浅浅牵起唇角,另一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平时,他的眉太锋了,眉宇间都是冷 的,如今睡着,倒是没那么冷了。还有他的眼,总是拒人千里的孤冷,闭着的时候倒添了几分亲近人的气息。还有这鼻,太直,这唇,总是抿得太紧,现在放松下 来,她倒觉得线条柔了不少。
她觉得他这样柔的时候,以后要多一些才好。天底下纵有太多不幸的事,太多不善的人,但总归要多看看身边真心的人。哪怕真心的人少到只有一个,幸福也不会全部离他远去。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孩子,会不会觉得他来得太突然,以后会不会嫌他吵……
夏芍越想越远,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脸上是一直挂着笑的。
对她来说,最让她牵挂的事已经圆满了,剩下的那些,都不叫事。
夏芍也不知道自己在床边看着徐天胤坐了多久,但她知道她不能坐太久,毕竟父母还在下面。有很多的事,他们不忍心怪她,但她不能没有交待。
“你先好好休息,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你就早些醒来。你这么躺着,可霸占不住我,我现在要操心的人可多了一个。”夏芍起身,自己都为这话笑了笑,为徐天胤盖好被子,这才出门下了楼去。
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唐宗伯道:“身为风水师,篡改国运,不佑苍生,他理应有此报!”
夏芍闻言垂眸,知道师父说的是肖奕。肖奕在篡改国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暴毙的一天,可他或许不在乎了。只是到最后,他没能死得那么容易,五雷轰顶,灰飞烟灭,这或许对天下风水师来说都是一个警醒。
张中先只说了他知道的事,至于夏芍在昆仑雪崩之后所遇,他就不清楚了。见她下了楼来,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夏芍往客厅扫了一眼,便见只有父亲在。
“你妈去厨房了,说要给你做桌好菜压惊。”夏志元见女儿看过来,便开口道。
“那我先去帮帮妈的忙。”夏芍道,但出客厅之前回身问唐宗伯,“师父,没看见无量子道长,他是昨天就走了?”
唐宗伯闻言便叹了口气,“走了。国运一复,你师兄情况一好,他便心无牵挂地走了。说是要去云游天下山川,有缘再见。”
无量子这个人,虽然年纪上来说算是唐宗伯的晚辈,但他的心性,是唐宗伯都佩服的。世上的风水大师,有入世之人,亦有出世之人,他便是那个心不在红尘的。
不仅无量子走了,亚当得知徐天胤无事之后也回了英国,并表示待玄门有时间了,他便带父亲来请罪。
夏芍笑了笑,如今世上的事,她心里已通透如明镜了。无量子的离开,她早预料,只是没能当面道谢,她心有遗憾,所以问问罢了。至于亚当,他是个有担当、守承诺且孝顺的男人,以师父的性情,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当年的恩怨怕是不会再执着了。
无论师父有什么决定,她都不会反对。一别三个月,师父却老了许多,这些恩恩怨怨,她实不想再让他老人家挂心了。待这些事了了,师父也该安享晚年了。
夏芍出了客厅,到了厨房的时候,李娟正一个人在里面忙着,夏芍便出了声过去帮忙。李娟立刻拦了她,“去客厅里坐着,陪你爸和你师父去,别来厨房捣乱,你现在哪能碰冷水。”
“没事,香港的天气热。”夏芍一笑,不以为意。昆仑山上那冰雪她都不惧,会怕碰这一会儿的冷水?
“热也不行!要不说你们现在这些孩子,自己都什么也不懂,没长大似的,就敢……”李娟话赶话说到此处,顿时看一眼女儿,眼圈又红了。
夏芍敛了笑,垂眸,“妈,对不起。这事是我们不对。”
李娟红着眼圈,闻言擦了擦眼角,半晌才转身去洗菜切菜,“一家人,说什么对不对的。”
夏芍递过盘子来,默默听着。
“妈就是怪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好好打算。你现在是能怀孕的时候么?你这学业可怎么办?再晚个两三年也好。”
夏芍点点头,把盘子拿去一边,再递上只空的来,还是一声不吭,默默听训。
李 娟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也就看着乖巧,平时在父母面前最懂事听话了,可却是个最有主意的,自己的事自己就做了主。想到此处,李娟便叹 了口气,她若不是个会自己拿主意的,当初也就不会偷偷去逛那古玩街,攒一堆古玩把福瑞祥开起来了,也就当然不会有现在的华夏集团。她其实知道女儿心里在愧 疚什么,她定是觉得自己虽订了婚,却也算未婚先孕,丢了父母的脸面。说实话,在经历了这些日子以为女儿回不来了的痛苦之后,她现在真的不在乎那些了,她觉 得天底下任何事,都没有此刻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来得重要。至于她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人,那又怎样?
没有哪个孩子是不让父母操心的,这孩子已经让父母够省心了,若她这样的孩子都丢了父母的脸面,那天底下恐怕没有再好的孩子了。
这么一想,李娟便叹了口气,气也消了,遂又关心起女儿来了。她瞧了眼女儿的肚子,问:“有四个多月了吧?”
“嗯,马上就要到第五个月上了。”夏芍不自在地笑了笑。
李娟看了女儿一眼,这一眼可是没什么好气,她是过来人了,稍一算时日,就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再一算日子,她去昆仑山的时候,这孩子可不才两个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她也敢在那地方呆着!还遇险……
“小徐知道么?”
“不知道,我也是到了昆仑山的时候才知道的。”夏芍垂眸答,父母怎么怪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但有件事她得说,“妈,要是没有师兄,可能现在出事的就是我和孩子了。”
“妈 知道。”李娟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那些风水上的事,她不懂,但是得知女儿出事后,唐老把该说的前因后果都跟他们夫妻说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忍心怪 这准女婿,“妈这边没什么,你爸那边,你可得好好跟他说。他不比妈少担心你,可你知道你爸那人,他是什么事都装在心里,嘴上最不会说。你可别因为这样,就 不跟他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