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陈致捧着袖子,嘴里不停地念叨龙袍丝线多昂贵,绣工多精良。
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宫,黑甲兵回答还有一件龙袍送去浣洗了,暂无可换。
陈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你是说我只有两件龙袍浣洗?”
黑甲兵很无辜:“我们找过了,连库房也翻了一遍,确实只有两件。”
陈致呆若木鸡。前几天还觉得自己君临天下、富有四海,现在居然只有两件龙袍!就算是假的皇帝……这也太假了吧!
崔嫣毫不意外,提醒他:“你放宫人走的那日,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出去。”
陈致强行挽尊:“我放他们出去的时候,他们哭着喊着不肯走,拿几件衣服,大概是留个想念。”
崔嫣本想说自己手下在当铺里发现了几件龙袍,正押在牢里做证物,如果需要,可以临时调度过来,此时倒不好开口了,便说:“陛下打算怎么办?”
陈致将袖子递给他:“施法吧。”
“不会。”
“……”
天师也是假的!
因为临时的变故,酒楼、年府都没时间去了。两人乘撵出行,相顾无语,至永定门下,黑甲兵已摆好仪仗,众臣在城下恭候,“万岁”呼声直冲云霄。
陈致缓步走上城头,成列的旌旗在风中抖擞,喇喇作响。
俯瞰城外,数万大军整装待发。
高德来与张权骑着高头大马,领在前头,头盔红缨如血,甲胄银光如雪,照得晌午的日光也黯然失色。
陈致对两人的印象起初来源于黄圭启示的崔嫣部下,后来又觉得高德来精于算计,张权耽于美色,难当大用,可此时见他们整装待发、英姿飒飒,便觉得自己小瞧了。毕竟从沙场里拼出血路的人,平日如何不说,跨马提刀,便是不可多得的战将。
有黑甲兵也不知道得了谁的叮嘱,掐着嗓子读诏,对挺身平乱的高、张二人给予了高度肯定,并给了昭勇将军和昭毅将军的官职,承认他们是见义勇为的正规军。
高德来和张权是高举“皇帝是乌龟王八蛋”的旗帜混到现在的,但君主至上的年代,言行再叛逆,骨子里都残存着对皇权的敬畏,此时忍不住都有些激动,恭恭敬敬地下马行礼。
陈致说:“山河动荡,则百姓流离;小恶滋长,则蟊贼窃国。天下今时之乱,非一日之寒。天下诸多过失,亦非杨贼一人之过。朕忝为天子,尸位素餐,无功于社稷,当为首恶。幸得苍天垂怜,朕梦承天谕,得见天师,福泽苍生,建千载之功。如此,江山有明主,万民有德君,盛世可期矣。”说到激动处,微微一顿,平复须臾,双手撑着围栏,高声道,“诸将凯旋之日,便是朕让贤之时。此誓天地为证,诸将士为证,但有违背,人神共愤。”
城内外,寂静一片。
风声更疾,仿佛吹僵了每个人的脸。
陈致对效果倒是颇为满意。话已经放出去了,这皇位他不退也要退了。
“陛下。”崔嫣在耳边轻唤。
陈致怕他捣乱,把他偏到另一边,装作没听到。
崔嫣略微提高了音量:“袖子露出来了。”
“嗖”,陈致若无其事地将双臂负到身后。
号角声起,大军开拔!
浩浩荡荡的兵士如一座巨大巍峨的行走长城,缓慢而坚定地冲向了前线。
真是世事无常。
想来他们抵达京城之时,绝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为了这座城里的人而战斗。
西南王还在太原,战火的硝烟味已弥漫京城上空。
回去的时候,以阴山公为首的旧臣焦急地想冲过来,被黑甲兵挡住了。
陈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匆匆上了马车。
“陛下!”
龙撵起驾时,依稀传来阴山公的怒吼。
然而,陈朝气数已尽,无可挽回,自己终究与他们殊途。
陈致消沉了会儿,又开始想怎么拐去年府。从先皇后到太子,再到疑似单不赦的背影,年府隐藏的秘密委实多得诡异。他目光瞥到被绣得奇奇怪怪、如蜈蚣潜伏的袖子,计上心来。
“我无法与此袖共处一室!”
闭目养神的崔嫣闻言看过来。
陈致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一个手艺了得的绣娘来缝补。”
崔嫣说:“刚好年府有个手艺了得的绣娘?”
“……”陈致沉默了一瞬,“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去吧。”
崔嫣冷笑一声。
此路不通,另辟新路。陈致不气馁:“我知道有一个人身负龙气。”
崔嫣说:“陈受天?”
虽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从“受命于天”这个字面来揣测,跟他想的可能是同一个人。陈致试探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崔嫣摇头:“不怎么样。”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