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厉随的手很冷,冷得像是一块直接从地下凿出的冰。祝燕隐揉着被掐红的半边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屋这么久,对方身上却依旧是潮湿的,好像并没有多余的体温可以用。

凤鸣山树多,夜晚本就阴冷,又有这么大一坨冰在身边,祝燕隐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厉随又看了一遍天工结的拆解图,将所有暗门都记住后,便将图纸随意揉成一团:“你可以回去了。”

祝二公子“嗖”一下站起来,跑得比狗都快——至少要比那只吃了鱼病倒的狗快,雪白一蓬,瞬间不见。

厉随:“……”

夜色沉坠,整座凤鸣山都变得安静。

客栈里的客人不多,小二乐得清闲,早早就搭上门板,趴在柜台后偷懒睡了。

客房内烛火微曳,被风吹出狰狞晃动的影子。

厉随正在闭目调息,冰凉的湿发如同冰凉的蛇,蜿蜒贴在肩头,并不舒服,像睡觉时被重物压住胸口,噩梦连绵的,心脏也隐隐钝痛,呼吸缓慢而又费力。

“砰”一声,门被重重推开。

风灌进来。

厉随冷冷睁开眼睛,眸中暗红一闪即逝。

江胜临手中拎着一件沾血黑袍,急急问:“你又毒发了?”

厉随道:“是。”

江胜临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此人气死,怪不得先前祝二公子来时,他裹着件袍子半湿不湿就出现了,那哪里是去沐浴,分明就是在用冰水浇熄体内毒燥。于是一屁股坐在床边:“我不是同你说了吗,这法子用一次两次还好,哪有像你这样当成澡堂子来泡的,命还要不要了?”

厉随答:“要。”

江胜临胸闷:“要你不听我的?”

厉随充耳不闻,打着呵欠赤脚踩下床,自己倒了杯凉茶。

江胜临怒斥:“快点放下!”

片刻后,小二睡眼朦胧的,跑去后厨给客人烧了满满一大壶热水,泡红糖姜母茶。

那叫一个暖,暖得厉宫主整个人都燥郁难安,天还没亮就拎着一把长剑,一脸“我要杀人”地在客栈里到处晃,吓得鸡都不敢叫。

天渐渐亮了。

垂柳书院里一切如常。

两名杂役依旧一前一后进入那间空屋,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又一前一后出来,匆匆走了。

厉随身形极快地闪进去,在墙角轻叩两下,按照天工结的拆卸之法,很快就打开了入口。

暗道里光线昏暗,飘散着一股很淡的药味,初时还好,越往里就走越呛鼻而浓烈,即便屏住呼吸,也能感受到那些酸苦诡异的气息萦绕四周。厉随眉头微皱,耳朵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声音,像是金属在拖拽碰撞。

地道的中间被开凿出一间大屋,再往前,应该还有不少通风暗道,才能吹得墙壁四周火把跳动。

屋中摆着一口大缸,里头灌满难闻的浓黑药水。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正闭目坐在缸中,周身皆被铁链缠缚,链身直直绷紧,又锁死在墙钉上,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似乎是某种武林酷刑,但细看却又不是,因为周围站着的家丁个个眉眼低垂,神态亦是毕恭毕敬,不像是在看押人犯。大缸旁边还燃着一支线香,飘出袅袅青色的烟,待到最后一截香灰掉落,马上有家丁低声提醒:“老爷,时间到了。”

男子睁开眼睛,三名家丁上前,替他解开身上铁链,又将人扶出大缸。

水波“哗啦”晃动。趁这短短一瞬间,厉随扬起一道掌风,凌空一甩,立刻有一串水珠凝成细线被带出桶,似飞镖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过空气,落入他手中瓷瓶。

是江湖绝学“龙吸水”,有人练了一辈子,最后也只能拍得满桶水波乱晃。

而厉随练了差不多三个时辰。

所谓天赋,就是这么不公平得让人牙根痒。

男子脚步虚软,被搀着躺在了旁边一场大床上,喘气如牛,没多久就昏睡过去。家丁们忙着替他擦拭身体,又换上干净衣服,全程并无任何一人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也不知是哑巴还是傀儡。

……

客栈里,江胜临正在吃饭,摆了一桌子鸡鸭鱼肉,啃得细致讲究。

大夫都讲究。

不讲究的只有江湖魔头。

厉随推门进来,将手中瓷瓶一丢,江胜临忙不赢地接住:“什么玩意?”

“垂柳书院的暗室中有个快病死的老头在泡澡。”厉随道,“这是他的洗澡水。”

江胜临食欲顿失,你真是好会挑时间,怎么不在地道里多待一阵,至少等我把饭吃完。

厉随问:“是什么?”

江胜临打开一闻:“像是有蟒涎,剧毒之物,拿来泡澡?”

“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老头。”厉随道,“先去取纸笔,画出来看看有没有人认识。”

江胜临怀抱希望:“你画?”

厉随道:“当然是你。”

江胜临心里苦,怎么就“当然”是我了,我又不是画师,我不会画。

厉随不悦:“先前在金城画赤天时,你不是精工细描很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