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随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兴趣,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之所以愿意站着等,完全是因为祝燕隐一句“你要照顾一下明传兄”,于是也只是冷冰冰地“嗤”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赵明传不敢大意,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手一直握着剑柄。
在避风处,的确搭建着一座石头小屋,屋顶上压了厚厚一层雪,门窗也被冰刃封死。
厉随在屋外站了片刻。
赵明传也竖起耳朵听,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风哮深林。
“似乎……没人?”他试探着问。
厉随道:“是。”
于是赵少主就又达成了“和厉宫主展开交谈”这一成就,好巅峰啊。
既然屋内没人,那也就不必再小心翼翼。赵明传将匕首插进门缝旋转一圈,轻松就撬开了生锈的锁,又从怀中掏出火匣,短暂地照亮了四周。
有床,有桌,或许在隔壁的厨房里还有锅碗瓢盆,但都残破陈旧,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厉随微微皱眉,指尖擦过桌上灰尘。根据原野月的说法,原野星在不执行任务时,便会来此避世居住,谁也不愿意见,但现在看来,很显然,房屋的主人已经至少两三年没有回来过了。
赵明传又翻了翻床褥,摇头道:“被子都是破洞,估计是被春日里的野兽咬的,墙角还有个耗子窝,谁能住在这种地方?”
“把这里照亮一些。”厉随吩咐,“或许能找到一些东西。”
第76章
火匣点燃油灯, 将房屋照得明暗晃动。
木窗与桌椅都摇摇欲坠,靠近风口处的,更是轻轻一按就掉渣。屋子里唯一保存完好的家具, 就只剩下了墙角的一个木柜, 因为摆放的位置避风, 所以勉强还能看。
赵明传戴好天丝手套,小心翼翼地拉开柜门, 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涩响,空气里泛起细小灰尘。柜子里头并没有什么辣眼睛的脏东西,只整齐叠着薄薄几件衣服, 下头还放着一个黑色包袱, 一个暗红色的紫砂茶壶。
厉随将茶壶拿起来, 轻飘飘的, 不算什么值钱物件。不过能看得出来,茶壶的主人曾经对它极为珍惜,半点磕碰没有, 手柄与壶嘴都被用得油而发亮,颇有些年岁。
赵明传将其余东西也一一取出,放在灯下铺平, 道:“似乎都是少年的衣物,看着身量纤瘦, 顶多十六七岁。”
至于包袱里, 则是裹了个木头匣子,里头装着针线包、手帕、酒囊、鱼钩,还有一张残破的渔网碎片,加起来一共有二三十样,容易磕碰的东西都用布巾包裹着。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 倒是与原野星的特征极为符合。少年,瘦小,来自东海渔村,原本家庭和睦,父母却因一场海难而死,所以他便将所有属于家的回忆都装进了这个木匣里,从故乡千里迢迢带到了雪原。
赵明传不解:“若这样,那他应该对这些家当极为珍视才对,为何会留在石屋中,又多年不回来看?”
厉随并未回答,只拿起桌上的油灯,沿着墙壁走了一圈,最后在南北角停住脚步。
赵明传也跟了过去,这一看,顿时就倒吸一口冷气。
搭建这间石屋的石材是坚硬的玄岩,打磨起来颇费工夫,往往得三五壮汉同时开工,一点一点耐心磋磨才能成型,按理来说应该是刀劈不开,火烧不裂才对。但此时被灯火照亮的墙壁上,却有着一道又一道的指痕,深浅不一,斑驳不平,有些地方颜色还要格外深些,看起来像是干涸的人血。
赵明传心中骇然,赶忙打燃火匣,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其余石壁,果然又发现了更多的抓痕,以及许多诡异的浅坑,坑里往往也伴随着血迹,像是被人用拳头硬生生砸出来的。因为玄岩的颜色很深,所以并不易察觉,若换成浅白色的墙壁,只怕这遍布各处的斑斑血迹,早已吓晕一票人。
厉随用剑扫开床上的破旧棉絮,又从角落处找到了一根生锈的钢索,一头断裂,另一头拴在深埋于地底的铁桩上。
赵明传看出端倪:“这里是一座牢狱。”
而且被囚于此的人,必然整日遭受着极大的痛苦,才会留下这许多触目惊心的痕迹。既然原野月一口咬定这里是他弟弟的住处,柜子里的包袱衣服也的确像是原野星的,那……
厉随道:“他已经死了。”
赵明传一愣:“原野星?”
厉随瞥了他一眼。
赵明传可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蠢,赶忙又补了一句:“可他要是死了,暗又是谁?”
“赤天。”
江湖都传赤天对暗的重视程度远超其它护法,甚至亲自教他功夫,而两人的杀人手法也的确极为相似,有时甚至称得上一模一样。
赵明传更加吃惊,他短暂地捋了捋这其中的关系,原野星已经死了很久,而那个活跃在江湖中的高手“暗”,其实是赤天易容假扮?
所以焚火殿其实只有十五名护法,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暗”。
或者说曾经有过,但很显然,命不长。
两人将柜子里的东西带下了山。
祝燕隐还没睡,他听到门响,立刻就掀开被子跑下床,连披风也没来得及裹。
厉随命令:“站住别动。”
祝二公子热情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为什么!
厉随道:“我刚摸过死人的东西。”
祝燕隐迅速后退三步,好的呢,没洗完澡不许上床。
变脸就是这么快。
爱干净的江南贵公子又在被窝里躺了好一会儿,厉随才从屏风后出来,他单手擦着头发,嘴唇被热气蒸熏得那叫一个……啊,不好描述,还敞着衣襟,裤子也松松垮垮,此等充满心机的诱人造型,一看就知道又是故意的。于是祝燕隐清清嗓子提出,不如你先将衣带系好。
厉随靠在他身边:“懒得系。”
祝燕隐:“好吧那就不系了,说正事,山上石屋里有什么,死人又是谁?”
厉随:“懒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