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
于是厉随背起他继续在城里走。照他的功夫,自然一早就觉察出祝府的护卫正在不远不近地跟着,祝燕隐自己也知道,但两人谁都没有管,就只一边小声说着没什么意义的闲话,一边在城里闲逛,看到别人家门口挂着的灯笼,都要停下来研究一下样式,直到深夜才回家。
然后翌日,祝燕晖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用来自我解释“弟弟为什么要在深夜和万仞宫的宫主手牵手一起去河边散步”,难道江湖中正在流行这种诡异的风气吗?比如说“你我二人既相见恨晚,不如现在就手牵手去河边走上一圈,从此结为异性兄弟”之类。他还特意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并没有这种规矩。
在此后一段时间里,又陆续有别的消息传进他耳中,比如说二公子刚刚站在院里,拉着厉宫主的手不放,一定要出门去逛集市,比如说二公子早上胃口不好,所以没让厨房单独送点心,自己端着厉宫主剩下的半碗粥喝了,再比如今早厉宫主是从二公子卧房出来的,还很衣衫不整,头发也乱。桩桩件件,听得祝大少爷胆战心惊,一路从“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发展成“眉头皱得根本没有办法舒展,这事情明显不简单”,愁得好几天连饭都吃不下。
唉,江湖。
唉,不省心的弟弟。
若被爹娘知道,可该如何是好?
而祝燕隐还在快乐地和大魔头一起晒太阳,两个人靠在宽大的软塌上,身上搭一条柔软的毯子,互相捏手玩。
“大哥今天又拐弯抹角地问我了。”
“问什么?”
“问你怎么会从我的卧房里出来,还没穿衣服。”
“我穿了。”
“没穿好。”
“你扯的。”
“嗯。”
但真的就只是扯一下,并没有做别的,甚至厉随昨晚也并没有留宿在祝燕隐处,只是早上来叫他起床时,被读书人拉进床帐中胡乱非礼了一番。
不过祝燕隐并没有向大哥解释,而是一脸“对啊对啊我们就是有情况”的心虚式表情。看得祝燕晖脸色越发变白,不行了,我呼吸困难。
厉随问:“你就准备让他们这么一点一点猜?”
“也不算猜吧。”祝燕隐转了个身,搂住他的脖子,“我觉得我们已经很明显了呀。”
厉随低头亲他。
最倒霉的当然就是祝小穗了,他先后被大少爷和老爷叫过去细细盘问,自己还很糊涂呢,心想这是哪跟哪啊,于是矢口否认,态度坚决得很,结果一回院子就看见厉宫主正抱着自家公子,让他摘高处树梢上的粉色小花玩,两人落了满身满袖的香。
“……”
慢慢的,全祝府就都知道了。
像这种事情,古往今来的书里其实有不少,而且有些故事还挺唯美的。但故事毕竟是故事嘛,一旦真的发生在眼前,大家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反应最大的是祝欣欣,因为他先是被祝燕晖骂了一顿,又被祝老爷骂了一顿,简直无妄之灾。于是堂兄气冲冲的出门,打算把堂弟也骂一顿,结果刚一进院子,就看见黑衣大魔头正坐在院中擦拭着那把恐怖的大宝剑,顿时觉得脖子好疼啊,读书人根本受不得这种惊吓。
祝老爷和祝夫人仔细琢磨了好几天,家里出了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儿子,到底要不要走一下“一怒之下把人赶出家门”的流程呢,可以倒是可以,但很明显,现在赶出去,过个三年五年照样得让他回来,所以不然还是算了吧,鸡犬不宁也挺累的,况且脑疾才刚治好。
于是厉随就还是继续住在祝燕隐的院子里,只有在万仞宫来人,需要他处理一些门派中的事情时,才会去城中的客栈待两天。
这天中午,祝燕隐让厨房炖了一点鲜笋排骨汤,亲自送去客栈。
厉随往他身后看了眼:“是谁?”
祝燕隐低头喝汤:“我娘院里的仆役,来给她当眼线。”
厉随立刻盛起一勺子肉,强行塞进他嘴里,试图营造出一种伉俪情深的效果。
祝燕隐被噎得咳嗽了半天。
时间过得很快。
最先接受厉随的是祝夫人,因为她实在心疼儿子,总是住在那又小又黑的客栈里算怎么回事,不如两个一起回来。
然后就是诸位祝府的少爷们,一来这事确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管不着,二来那位武林至尊看起来真的好凶啊,哪个嫌命长要主动招惹他?而且二哥的嘴又那么毒,于是赶紧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紧接着是祝府的小姐们,年轻潇洒的帅哥谁不爱?
再后来,祝老爷和诸位长辈也就慢慢默认了,其中也有话本的功劳,因为自雪原一役后,民间就兴起了许多传说,在不同版本中,赤天要么吃人,要么吃鬼,要么长三只眼睛两个头,可谓各有各的丑,而厉宫主身为第一男主角,形象倒是十分统一,往往容貌俊美,武功高强,身世凄惨,美强惨,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祝二公子的手笔,情节之催泪,基本没人能招架得住。
……
盛夏时节,厉随坐在山间巨石上,拿着一根杆子钓鱼。
祝燕隐在他身后丢小石子捣乱。
噗通。
噗通。
厉随岿然不动。
祝燕隐只好提醒:“你再假装自己在钓鱼,晚上也是要回家吃饭的,快一点。”
“……”
厉随一想起那一大桌子话多亲戚,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他突然觉得,没有长辈疼爱也挺好。
祝燕隐没收鱼竿,强行把他拖回了家。
差不多跟抢亲一个样。
好恶霸啊,厉害的江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