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市。”玲珑言简意赅地答道。
金陵城正北边有前朝留下的行宫,宫城坐北朝南,从宫门出来便是笔直的长街。长街直通正南面的宣阳门,那长长的街道皆是用青石铺就,被车辆和行人打磨得十分平整,两边商铺林立,酒馆客栈一应俱全,瞧着十分繁荣。
由于金陵城商贸发达,又是朝廷钦定的纺织业中心,所以每天来来往往的商客多不胜数,城门盘查得也不算太严格,只要不携带禁制品入城便不会有人把你拦下,出入十分自由。
西市顾名思义,位于金陵城的西面,邻近朝西郊开的西明门,交通便捷得很,汇聚着顺着长江而来的各方货物,只要你有钱,想要什么都能买到,千金楼日常用的东西大多在那边采买。
千金楼位于金陵城南面,得从宣阳门进城,再转去西市,路程不算太短,玲珑怕盛景意大病初愈走不了远路,便想雇顶轿子让盛景意乘轿子过去。
盛景意说道:“玲珑姑姑一起坐吗?”
玲珑见盛景意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点点头说道:“多加几个钱,我们可以一起坐。”至于穆大郎,那是不用考虑的,要不是得跟着她们,穆大郎现在怕是已经走到宣阳门了,这点路途对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盛景意这才乖乖跟着玲珑一起上了轿子。
轿子不大,两个人坐在里头到底还是有些挤,好在大冬天的,挨在一起反而更暖喝。
盛景意好奇地掀开帘子看着外头轿来轿往,没瞧见半辆马车,不由小声问:“玲珑姑姑,为什么都是轿子,没有牛车马车啊?”
以前盛景意也拍过古装戏,戏里的小姐姐都是马车出行,虽说她们这算是花街,但也不至于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吧?
事实上还真至于。
玲珑听着盛景意天真的问话,细细地给盛景意解释起来。
早些年朝廷退居南方是权宜之计,原先也想着收复北边诸州,后来当权的人换了几拨,渐渐地竟生出偏安一隅的念头来,再不复一开始的坚定。
朝廷收复北方的决心一动摇,最危险的便是他们金陵一带。
别看金陵城如今这般繁荣,事实上几十年前还曾被靺鞨人打过来洗劫占领过一会,要不是三十年前被朝廷收复,她们现在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呢。
马车从秦淮河销声匿迹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影响。
要知道自从朝廷南迁,整个南朝廷疆域最北边便是她们这淮河一带了,根本没有适合大规模养牛养马的地方,于是牛马越发紧缺。
朝廷保证牛马能用到最需要的地方,便拟定了明文律法:牛只许用于耕作与物资运输,私自杀害得锒铛入狱;马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极其家眷有资格用,其他人出行可以乘轿子骑驴子,反正别想打马的主意。
再说了,一般人也供不起马车这种金贵的玩意,雇几个轿夫可比养牛养马便宜多了。
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何必浪费畜力?
轿子也有不同的规制,像她们这种出身微贱的普通人,出门只能坐最寻常的方轿子,逾制被人发现是可以报官的!
盛景意补充了不少常识,再看窗外的风景便觉得不那么新鲜了。她偎在玲珑身边撒娇:“多亏了有玲珑姑姑在,要不然我什么都不懂。”
玲珑说道:“你还小,不必懂那么多。”有时候别知道太多才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毕竟有些事你知道后也没法改变什么,只是徒增烦恼和痛苦罢了。若不是盛景意问到了,玲珑根本不会和她提这些事。
此时轿夫在外头憨笑着说道:“玲珑姐姐,西市到了。”这轿夫明显与玲珑挺熟,喊得也亲近。
玲珑闻言先下了轿,细心地替盛景意理了理衣襟和面纱,才让盛景意从轿里走出来。
盛景意走到外面一看,发现西市热闹得很,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满街都是店铺、小摊,空气里还飘着各种小吃的香气。她明明吃过早饭了,闻到香味还是被勾起了馋虫,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玲珑已经付完轿钱,见盛景意饿了,便拉着她去买了个香喷喷的炊饼给她垫垫肚子。
盛景意有点不好意思,掰了一半要分给玲珑,玲珑却摇摇头,说自己不饿。
盛景意犹豫了一下,转头把那半炊饼递给一直默不作声跟着轿子走的穆大郎。
这人一路上没吱过一声,跟着轿子走了那么久,脸上没有半分疲态,显然是自幼习武之人。
盛景意以前结识过一些武打演员和武替,他们体能很强悍,饭量也大,拍完戏有时能吃光好几个盒饭来着。
消耗和摄入还是得对等才行!
盛景意面带腼腆地对穆大郎说道:“我吃不完,你能帮我吃一半吗?”她以前要保持体形,父母把她的饮食控制得很严格,时间一长,她的胃也给饿小了,有时候明明很想吃,偏偏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穆大郎一顿,目光往玲珑那边看了眼,见玲珑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伸手接过盛景意递过来的半个炊饼。他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盛景意的指头,发现那手指白白细细,一眼瞧去纤长漂亮,那白里透红的指尖偏又圆润可爱。
过去盛景意这个“痴儿”很少露脸,不过三个当家和玲珑姑姑都把她当心肝宝贝疼爱,有时他偶然见着了,也很意外这么个孩子竟能被养得这么水灵好看。如今这小姑娘不仅能说能笑了,连走路时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任谁都瞧不出她过去十几年都是个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