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挣扎(1 / 2)

云永昼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相拥。

他急促的呼吸被黑暗无限放大, 落雨一般砸进云永昼的心里, 令他怎样都无法平静。他知道卫桓只是在借着自己的妖力镇压他身体里的妖气, 他很清楚。他原本也可以趁着这样的机会回抱住他,但他没有。

他喜欢卫桓, 所以给他最完整的尊重与自由。

身体里妖气强烈的冲撞渐渐平息,被暖热的光充盈,卫桓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睁开双眼的他, 看见了云永昼衣领处若隐若现的锁骨,他一下子反应过来。

我怎么抱住他了?

卫桓飞快地松开自己的胳膊,像个撞了弹簧的小鸡似的吧唧一下后退,然后又局促地退了小半步, 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

“那个……我刚刚好像……”卫桓连头也不敢抬,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刚刚那个时候他做出的行为的确是没有过脑子的,自然而然就抱住了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我特别疼……然后……”

云永昼没有任由他继续说下去,冷着声音打断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

卫桓下意识的反驳吓了自己一跳。

他笑起来, 掩饰此刻内心的不安, 然后很快转移了话题, “幸好有你, 不然刚刚我没准儿会死在里面……哦对了,清和还在那边,我去看看他。”刚走了没几步,卫桓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痛,他停下脚步,低头用手揉了两下。

好难受。

算了,先过去再说。就在卫桓准备离开的时候,云永昼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走到卫桓面前,把他揉眼睛的手拿下来,手捧着他的右侧脸颊,拇指在他薄薄的眼睑上轻轻擦拭了两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卫桓觉得好受多了。

“去吧。”

卫桓哦了一声,办公室门口的火墙熄灭,清和正在里面翻着什么,察觉到有人进来非常警觉地把枪对准门口,看清对方身份之后才把枪放下,“你没事吧?”

卫桓摇摇头,“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清和将资料统统收好,“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卫桓看向清和的眼睛,“我怀疑他们的妖傀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

“你说什么?”清和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刚刚看到了妖傀。”

云永昼开口,“交过手了,的确是人类和妖的混合体,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说。”

就在云永昼准备运灵启动结界穿越的时候,忽然间一道蓝光闪过。

一柄弯月状的刀刃飞向云永昼的手腕,他的意念反应更快,光刃一瞬间凝成,将那刀刃挡开。

“谁?”大家很快警觉起来,清和查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那柄被挡开的刀刃飞出去之后插到了墙壁上,他看得清清楚楚。

蓝色的刀刃。

云永昼刚迈出一步,那刀刃便幻化成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颤栗了,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卫桓。

卫桓显然比他更加震惊,连伪装都来不及,瞳孔晃动不停,手握成拳,脸上的肌肉都不自然地绷紧。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巧合。

一定是……

忽然间,办公室的玻璃窗遭到了可怕的袭击,数不清的蓝色刀刃飞射进来,一瞬间将窗玻璃击得粉碎,云永昼抬手一挥,织出一片结界挡住他们。

但这刀刃的强度大到惊人,结界竟然开始出现裂缝,毫不知情的清和看着这裂纹,“怎么会这么强?”

卫桓已经快要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他一步一步向前,朝着结界外走去,云永昼察觉到,手腕伸出一条光索将卫桓的胳膊缠住,“你先等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费尽心思想要扯开光索,但越扯光索越紧。清和很快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魏恒?”

魏恒这个名字让卫桓几近崩溃的大脑有了短暂的清晰。

可下一秒更觉得恶心。

他红着眼睛看向这些企图刺穿结界的蓝色飞刃。

不,是风刃。

一切都熟悉到令人觉得恶心。这原本是他的能力,是他九凤的御风造物术。

窗外出现翅膀的声音。

卫桓第一时间感应到,双手凝聚妖力,腕间的手环变作尖锐锋利的光锥穿透结界飞向那个目标,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刺中他身体的光锥飞出来,在半空中变作锁链,一圈一圈缠住那个盗窃者,死死缠住。

他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他控制不住。

“云永昼,杀了他。”

清和头一次见魏恒如此失态,这副样子几乎就是想直接杀了那个人,可明明他什么时候都是一个留有余地的性子。他原本试图看一看那个隐藏起来的杀手究竟是谁,能让魏恒这么激动,但他带着面罩,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面孔。

但这个身影……

就在光链缠住那人之后,所有攻击结界的风刃忽然间汇聚一点,狠狠刺进来。

云永昼很快反应过来,“小心!”

风刃连续刺向卫桓操纵光链的手,就在云永昼分出新的光保护他之前,缠住那人光链消失,刹那间变成光盾替卫桓抵挡了攻击,可风刃的攻击太过密集,光盾一瞬间出现裂痕。

这样不行,云永昼变出新的结界护住卫桓和清和,展开自己的双翼追上去,“清和,把他看好。”

那家伙被云永昼和卫桓的光刃伤得不轻,云永昼的攻击留有余地,因为心里觉得疑惑,这个人的妖力比刚刚两个妖傀要强很多,身形高大,连背后的翅膀都是九凤一族的黑羽。

如果说他也是和那些人一样是妖傀……

云永昼害怕这个可能,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下死手去攻击他,只能先用金乌之火将他团团包围,这一攻击方式似乎令对方忌惮许多。

他知道这家伙也已经受了很重的伤,黑色衣服虽看不清伤口,但他身上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可奇怪的是,这个妖傀一点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像个没有任何痛感的机器。他的风刀和过去卫桓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强。

一番挣扎,他还是决定全方位使用大规模袭击,千百柄比刀刃还锋利的光锥只差一点就要没入这个妖傀的身体时。

他竟然忽然消失了。

云永昼眼神一暗。造结界和穿越术的配合几乎已经快到了瞬移的程度。

后面。

就在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之时,一柄窄长的风刀刺入他的胸膛,没入他的心脏。

云永昼吐出一口鲜血,血滴在刀刃上,很快,那柄蓝色的长刀幻化成风,连同那个神秘的妖傀一起消失不见。

“永昼!”

卫桓最后那一根理智的线终于在这一刻断掉,一直蓄在发红眼眶中的一滴泪掉落下来,“云永昼……”

云永昼低头捂住自己的心口,鲜血汩汩而出,从他指间的缝隙中不断地渗出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飞回到窗中。

卫桓扶住他,清和也上前,“你还好吗?”

云永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运灵,启动结界穿越术。一瞬间移形换影,他们离开了那个危机四伏的研究所大楼,来到了一处僻静地。

清和看了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栋单独的房子,窗外可以看得到一整片湖泊。卫桓都没有发现这就是之前云永昼带他来过的林中小屋,他心焦地将云永昼扶到卧室的床上,眼看着他的胸口还在往外不断地冒着血,“为什么愈合不了……”

云永昼脸色苍白,但依旧在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可以的,只是比较慢。”

那个人的妖力太强了。

卫桓低着头,死死地按着他的胸口。清和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不对,于是开口,“我去找找有没有止血的东西。”

他一离开,这里变得更静。卫桓的心情复杂又煎熬,他极力地隐忍着,装出一副还算冷静的模样,等到清和拿着医药箱回来,他又忙着脱下云永昼浸满了血的上衣,为他缠上绷带。清和在一旁看着这些血,只觉得可怕,如果这是个人类,心脏被这么狠狠刺上一刀,恐怕早就死了。

可强大如云永昼,还是陷入了昏迷。他的双眼闭着,看起来和平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卫桓却不敢面对他这张面孔。

为他处理好伤口,一直垂着头的卫桓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一句话也不说。

清和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抓住他的包,“我先去外面,你们有什么事叫我。”他离开的时候将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云永昼,和坐在床边沉默的卫桓。

床头柜放着清和之前端来的一盆水,卫桓将自己手浸没进去,一点点将上面的血洗干净。

这双手沾满了云永昼的血。

这种感觉,就好像用风刀刺中云永昼的人是他自己一样。他浑身发冷,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后槽牙。

水面倒映着自己现在这张陌生的脸孔,卫桓只觉得讽刺。

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妖力,没有身份,没有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没有了九凤之名。他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去试着接受自己被剥夺一切的现实,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泰然处之,但当他看见风刃的瞬间,一切都被击垮。

他被夺走的天分,嫁接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变成了武器。

脑子好乱好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蝼蚁,每当他拨开一点点迷雾,以为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的时候,命运就会狠狠地将他碾压在地,给他重重一击。

他真的以为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很快就要浮出水面,可没有想到下一刻,就出现了和他具有相同妖力的妖傀。

前所未有的疲倦和痛苦压在他的双肩,卫桓低垂着头,眼睛发涩。他只要闭上眼,眼前就是他的尸体被拖去,被分解,变成一个又一个的试验品。

他抬起颤抖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他已经够失态了,云永昼一定看出什么了。

他不想让云永昼发现,起码不希望是这个时候。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云永昼心情不错的时候将真相告诉他,哪怕他不接受,他也认了。

昏迷中的云永昼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卫桓抬起头,看见他眉头紧皱,嘴唇在轻微地颤抖。

一定很痛。

卫桓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胡乱地用手背去擦,可越来越多。

他明明很难受,可这些难受比起看到云永昼痛苦来说竟然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分担他的痛苦,哪怕一点点……

卫桓忽然间想到血契,想起之前自己之前失去痛觉。对,如果是血契,他也可以将云永昼的痛觉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没有思考更多,他开始回忆自己在血契笔记上看到的密咒,记得不算太确切,但为了云永昼,他还是想要试一试。运灵之后默念心诀的他周身散发出金色的金乌光芒,眉间的那一点变成红色,仿佛是渗出的一枚血滴。

他握住云永昼的手,手掌心那一颗点也变成了红色,光芒激汇于一瞬间,又一下子消失。

结束了吗?为什么没有感觉。

原本还以为失败了的卫桓呼吸忽然一滞,心脏爆发出密集的疼痛。手掌撑在床上,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卫桓知道会很痛,但他没有想过会这么痛。

并非是一刀刺中心口的痛快干脆,而是密密麻麻仿佛被无数尖锐锋利的针疯狂刺着,扎进肉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的浑身开始冒出冷汗,嘴唇苍白。

这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