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皇后是少年夫妻, 若是放到寻常的皇子身上,该是一段相互扶持、相敬如宾的过往。
不过可惜, 即便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 那也与一般皇子不一样的。皇上有先皇护着,有先皇给他留下的重臣保驾护航, 一路扶摇直上, 与皇后自然不存在什么扶持不扶持一说。加之皇上这人,虽重感情, 可重的是亲情,男欢女爱, 甚少放在心上。
故而, 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 算起来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可言。皇上对皇后,除了尊敬还是尊敬。以前他也曾信任过皇后,可是自打阿翎出了那等事, 他心里也存了疙瘩。
说他迁怒也好,说他不讲理也罢, 总归皇上是觉得这宫里的妃子,当真没有几个是清白的。
皇上注视着跪在地上,哭地梨花带雨的皇后, 叹息道:“阿遥的县主封号是朕给的,她进宫读书是太后要求的,这才读了几天,你就要给她脸色瞧, 你是看不惯太后,还是看不惯朕呢?”
皇后面色戚戚:“皇上冤枉啊,妾身岂敢有这等心思。”
怕皇上不信,皇后又解释道:“今儿是裕儿哭着跑进来,妾身问了才知道他前些日子被嘉宁县主给打了。妾身是存了私心,想给娘家侄儿找回面子,可是也没有想把嘉宁县主怎么样啊。”
“阿遥说,你不仅要下懿旨夺了范家婆媳的诰命,还说她当街殴打皇亲国戚,该以死罪论处,这可是真的?”
皇后心头暗恨,那什么县主,果真是个搅事儿精。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被人这样明晃晃地告到皇上面前来,还告地这样理直气壮。
她怎么不说,是她在长乐宫里撒泼,还撞飞了长乐宫的宫人呢?
皇后抬起头,又急又忧,忙道:“皇上,您听妾身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皇上不悦地蹙了眉,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朕问你,你可说过这样的话?”
“妾身,妾身确实说过,可那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嘉宁县主,并非是妾身本意。”
皇后急切地解释,皇上却不信。这么多年,皇后是什么性子皇上还不了解么,说是端庄贤惠,不过是在宫里没有人与她争锋罢了。四妃倒是身份不低,无奈没有实权,连太后也站在皇后这边,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皇后,这是被供奉地没了分寸了。
皇上本不欲算细账,可是到现在也不得不提了:“皇后啊,你这是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这些年,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朕不说,不是朕不知道,而是不想浪费时间在你那点小心思上面。”
“若是你那些把戏只放在后宫之中,尚且不算什么,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通过赵家干涉朝政,皇后,你是觉得天底下除了你都是蠢蛋吗,你怎么不干脆弄一出垂帘听政,叫朕也下台算了!”
皇后脸上青白变幻,深知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让皇上降了火气。皇后知道皇上是个心软的,便立即伏在地上:“皇上息怒,妾身知罪。”
皇上面色稍微好看些,坐下来道:“呵,没有糊涂到底,朕以为你还要狡辩一会儿呢。”
皇后苦笑道:“皇上面前,妾身哪里还敢狡辩。”
“现在乖觉了?”
那当初干什么去了,皇上觉得皇后真是愚不可及。想他这般聪明,怎么有个这么愚钝的妻子。看来,都是先皇的错,皇上出神地想着。
皇后垂下了手:“皇上,妾身不过是一介女眷,眼光狭隘,原先犯的错,不过是念着娘家想要娘家好一些,这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惹得皇上生厌了。如今皇上既已经点出,妾身再狡辩也无用。更可况,这本就是妾身的不是。”
皇后不傻,只是先前狂妄了,如今被这么一吓,整个人都清醒了,不过在须臾间就想好了对策,将姿态放得极低。
“皇上,您若是降妾身的罪,妾身亦无话可说。只盼着皇上不要牵连妾身的家人,他们有过,皆是因为妾身;也请皇上不要牵连六皇子,毕竟,毕竟她是妾身唯一的孩子了。他是妾身的命根子,妾身,见不得他受苦。”
皇后曾经还有一个嫡长子,可惜早夭了,这一直是帝后二人避而不谈的事。
皇后说着,两行清泪缓缓滑下,似有无尽悔恨。她纵使已年华不在,可做出这样的姿态出来,仍旧有几分惹人怜惜。
皇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算了,你好生约束自己,约束赵家人吧。此前种种,只要别人不提,朕也就当作不知道了。”
皇后心一揪,难不成,还有别的人会提?
“从今往后,不要再让朕知道你还有什么小动作了,知道?”
皇后立即回神,恭敬道:“皇上放心,妾身知道了。”
“另外,德妃和贤妃两个,朕瞧着都是不错的。以后就让她们帮着协理六宫吧,也好给皇后分担一些事物。”
“皇上!”皇后大惊,这么些年,皇上从未落过她的面子,这宫权,也一直在她手上握着。现下叫她吐出来,她如何情愿。
皇上无动于衷地反问道:“怎么了?”
皇后不知怎么说,许久,皇上轻笑出声,带着点胁迫的味道:“不愿意?”
皇后咽了一口气:“怎么会,皇上英明。”
“行了,后头的事你来安排,朕就不插手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皇上抬了抬手,皇上这才起身,不知不觉间,腿已经跪麻了。
简简单单几乎话,就分了皇后的权。皇后心知,今儿过去后,宫里的格局便又不同了。德妃和贤妃,那可都是有子嗣有野心的。
自入宫之后,皇后还是头一次跪这么久,一时间不习惯踉跄了两下。她本盼着皇上能看到过来扶一下,岂料皇上吩咐完了就低头做事了,连看都没有多看皇后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失望是假的。想转身走,忽然又记起了一件事,便停了下来,朝皇上道:“皇上,妾身还有一件事忘了提。”
“何事?”
“方才在长乐宫的时候,妾身似乎听到嘉宁县主说到了令牌的事。难不成,皇上您真的给了她随意行走的令牌?”
皇上摸了摸短须,胖胖的脸上没有半点不自然,道:“是朕给的。”
“皇上,那令牌何其珍贵。嘉宁县主不过是个孩童,哪里能说给就给,这传出去了,岂不是寒了众人的心?”
皇上摆着手:“这令牌还有许多,放在朕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人用。嘉宁一向懂事,不会乱用令牌的。再说了,只要不传出去便没事。这事,知道的也就只有五个人。”
皇上饱含深意地望了皇后一眼:“你便是那第五个。”
皇后听懂了,所以心里更不舒服。她挤出一丝笑意:“皇上放心,这事传不出去的。”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