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编筐子,槐子是不会的。他拿着刀在一边给四爷将枝条上的刺都处理了,然后放在四爷手边,两人配合的很默契。
四月的天,播种完了。可等来等去,老天爷都不见下一滴雨。挑水灌溉,人人肩膀上都磨出了茧子,终于在这天晚上,飘起了雨丝。林雨桐下课从教室里出来,感觉到掉在脸上的冰凉的雨水,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安来喊了一声:“下雨了!”
紧跟着,一个个的跑出来,在雨里又笑又跳。
靠天吃饭,就是这样了。
这场雨叫人心里的雾霾一下子清除了个干净,林雨桐到家的时候,槐子正抱着常胜喂蛋羹,四爷在书房忙着呢。
“哥,我来吧。”林雨桐将常胜接过来,这小子还不答应,嘟着嘴嗯嗯嗯的对着槐子,可能真是嘴上亏了他,这孩子对吃的分外执着,只要碗里还有饭,他就不停的盯着碗看。都等不到第二顿再热给他吃。所以林雨桐对这孩子的伙食控制着量,一般都用小的浅口碗,大半碗就行。
槐子对这孩子特别又耐心,他的病号饭基本都塞给这小子了,“你忙你的去,孩子我看着。”
林雨桐能忙什么,赶紧梳洗了,就将锅里的野菜馒头拿出来切成片,用麻油盐醋拌了,给槐子和四爷一人一碗。酸辣味这么一冲,槐子还没怎么样呢,常胜先吸溜了一口口水,被刺激到味觉的孩子哈喇子一个劲的往下掉。四爷出来看着就笑,还没见过哪个孩子这么贪口腹之欲的。
三个人正被孩子惹的发笑,白元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廖科长来了。”
廖凯?
四爷道:“快将人请进来。”
林雨桐顺手又切了俩菜馒头调了一碗,准备待客用。
结果跟着廖凯进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带着口罩,但林雨桐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女人。槐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怎么来了?
廖凯直接道:“我在外面守着,只有四个小时时间。”
林雨桐将碗给他塞过去,这才将人送出门。
这女人身上穿着老乡的衣服,伸手将口罩一摘,林雨桐面色一变,果然是她——于晓曼。
于晓曼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常胜。林雨桐后知后觉的道:“别误会,这是我儿子。外甥像舅……”
槐子直接打断林雨桐,问于晓曼:“你怎么来了?”
于晓曼的肩膀都松了几分,“跟着一个来言安考察的华侨团来的。”
边区的经济,基本都是靠着外援维持的。姜重视他在国际上的声誉,所以,对这些个人或者组织都相当的宽容。当然了,派几个人混在考察团里,密切的关注动向,这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去里面坐吧。”林雨桐伸手拉于晓曼,“你跟我哥去里面说话。”
于晓曼摇头:“不了,就在这里说吧。”她没料到槐子会在,“我只是……不知道该去见谁。”
没有亲人,因为身份的问题在她的工作和生活中不可能有真心交托的朋友。这里,是她唯一一个跟她密切相关的地方,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因此,她过来,除了交代工作上的事情,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见见朋友,说说话。
槐子的出现,算是今晚的一个意外。
她不敢跟他太多的接触,怕的就是心里放不下。将他调离,就是不想受到情绪的干扰,结果,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又遇见了。
怎么面对呢?面对面又该说什么呢?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这个念想的好。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了一眼,这夹在两人中间可真是够叫人难受的了。
槐子将常胜往林雨桐怀里一塞,“孩子困了,你们哄孩子睡觉去吧。”
四爷端着碗跟着林雨桐去了里间,将空间给两人留下。
常胜不停的伸手抓四爷的碗,碗里拌好的野菜馒头对他有着惊人的吸引力。四爷哪里敢给他吃这个,只得背过身,赶紧将东西塞到肚子里完事。林雨桐撩开衣服给这小子喂奶,这才消停了下来。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传来。
只有几个小时的说话时间,你们倒是抓点紧啊。
好半天了,才听到于晓曼道:“你……怎么了?伤到哪了?”
槐子看着她,好半天才道,“把我调开,你心里就平静了?”
于晓曼抬眼看他:“我们总是见面,对你对我都太危险了。你该知道的,中统那些人对内部的监察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我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们见面,哪怕叫他们看见一眼,你的底细就能被扒出来。而你在京城那边是挂着号的。留在南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要理解我的做法。”
“理解!怎么不理解?”槐子深吸一口气,“可我理解你,你能理解我吗?你一个人在那种环境下,你觉得我能放心吗?”
于晓曼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自从从家里离开,第七个年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的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为我担心,在后方相对来说能安全一些,要是遇上好姑娘,你也别耽搁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想要脱身,几乎是说不可能了。姜的案头还放着轮持久战,这本书我也看了。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五年?十年?或者更久。谁也说不好。咱们也都不小了,别为了我耽搁了你。”
“当日我说的话作数。”槐子坐在那里一直就没动,听着这话才有些怒意,猛地站起身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于晓曼吓了一跳,过去扶住他,“到底是伤在哪了?”
“扶我去书房。”槐子拽着于晓曼的胳膊没撒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林雨桐将常胜都哄睡了,外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她将孩子安置好,下巴就朝外点了点,“怎么回事?你说于晓曼真的没有办法回来?”
“等吧。”四爷摇摇头,“除了等,想不出别的来。”
“那还得等十年,是吧。”林雨桐一叹,一辈子最好的十年,得在这等待中度过了。
外面有客人,她也没办法睡。合衣躺下,枕在四爷的腿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若有若无的歌声传来。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成长城长,愿做当年小孟姜……”
这歌声清盈盈的,却听的林雨桐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四爷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都擦了,“别哭了,于晓曼可不是孟姜女……”
“要不不打仗,我哥跟于晓曼多好啊。”林雨桐翻身趴在四爷的腿上,在他的大腿上将脸上的泪都擦了。
是啊!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槐子将女人揽在怀里,伸手一遍一遍的顺着她的头发,滚烫的眼泪掉在他的脖子上,顺着领口往下滑,他的整个后背都烫了起来,“别……别哭了。”
“我不想走了……我真的不想走……我舍不得……”于晓曼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之声,“我不怕死,我愿意跟着你上战场去。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那地方整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怎么会不知道?
槐子抱紧她:“那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