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澈转身要走,景良辰仍旧斗志昂扬地死缠烂打,“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他也是因为你才晕血的,你怎么能说不管就不……唔——”
景澄真是忍不了这个大嘴巴了,转身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同时用眼神飞快地捅了他一百刀。
因为我才晕血的?倪澈看向景澄,神色有些恍惚。她目光一沉,“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景澄的手一松,景良辰便自动自觉地自己抬手掩住了嘴,哇塞,倪澈小妹妹果然勇猛啊,除了程局长还没见谁这样跟他哥说话的呢。
倪澈转身往外走,景澄落后几步跟在她身后。
两位门神中的一个自觉站起身,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尾随出去。景澄回头对那人说,“别跟着我。”门神哥一脸无辜,“首长说必须跟着,不能听你的。”
景澄:“……”。
倪澈引着他来到步梯间,这里的步梯间除了保洁员,大概一年到头都不会有什么人光顾,冷清到说话都有回声。
景澄靠在墙上看着倪澈,等她开口。
其实这么多年里,他有很多很多感觉无力的时刻,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景澄想过尝试看吸烟是不是能够排解这种无依无靠的虚浮感,让自己沉静下来,就像程光毅那样。
可他还是没有真的去尝试,一想到倪澈的哮喘不能闻烟味,他便觉得那根小小的烟卷有千钧重,怎么都提不起来。
“你为什么会晕血?”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用担心。”
“那他为什么说你是因为我才晕血的?”
“他放屁!”一句心声轻飘飘蹦出齿缝,景澄突然意识到自己爆了粗口,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站直身体,“别听他胡说。”
倪澈朝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了他身上,仰着脸看着他,“景澄,你到底是谁?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我看!”
景澄看着她满眼的希冀与委屈,非常不忍这个时候再一次狠狠敲碎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他叹了口气,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和身份证来。
倪澈一把抢过来打开看,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来,“我还以为自己了解你,景澄,其实我根本就不曾认识过你……你的生日,呵,什么四年一次的缘分……你的舅舅、家人一定觉得我是个大白痴吧?还有你!骗子!”她狠狠将证件丢到他身上,转身就走。
“小澈,我不是……”景澄勉强锁住想追过去的两腿,双手紧握,那种内心和身体的对抗几乎将他撕裂。
已经有一个景良辰因为自己受到牵连了,放过她吧景澄,让她恨着你好好活下去,总比死在你怀里要好。
景澄捡回证件塞进口袋,仰头靠在墙壁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交通事故肇事车辆的司机刘友全,是滨南省鲤市洪民县一家小型运输公司的货车司机,27岁,跑长途运输四年,未曾有过犯罪或严重交通肇事的前科。在事发后,他一没逃逸二没抵赖,整个调查取证过程都比较配合,并不是什么奸猾难搞的角色。
刘友全除了每月两次运货到鲸市,此外在鲸市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的亲朋好友都蹲在老家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普通话都说不利索,即使往外排查一百代也跟倪家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交警那边很快便做完了事故调查,认为这是一起典型因为超速行驶导致的交通事故,货车一方负全责,刘友全对事故认定也没有任何异议。
他从头到尾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只有在交警问他问题的时候才小心回答,态度上显得很是老实,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因为事情发生得有些蹊跷,碍于程局长这边的关系,交警那边没有立即出事故责任鉴定书。
刘友全以配合调查的名义被请进了鲸市公安局安川分局,市局下来的几位干警对他进行了质询,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破绽。
如果这起事故按照交通肇事处理,无非是修车、赔钱、出医药费,刘友全个人可能会被运输公司处罚,但的确不需要承担什么刑事上的责任。
夜里十一点,景澄仍在市局对着一条条执法记录仪和传讯录像记录下来的视频仔细看刘友全的供述。他蹙着眉,精神高度集中,连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自己身后的亲爹都没发现。
“有什么发现吗?”程光毅负手问儿子。
景澄摇了摇头,“过程太平常了,反而显得不正常。一个家庭条件实在不怎么样的货车司机,出了这样的全责事故怎么可能这么淡定,他应该焦虑,担心赔偿问题、公司的罚款和失业,另外,交警并没有详细向他透露阿辰的伤情,他也只是个不怎么懂法的乡下青年,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应该担心自己会不会坐牢?”
程光毅赞许地点了点头,“赵队他们已经派人监控了刘友全及其近亲属的账户,暂时还没有发现异常的资金流动。应该会暂时按照正常的流程处理,但是调查不会停止。”
他的大手重重地压在景澄的肩上,随即又轻轻地拍了拍,“走吧,回家了,我跟你一道。”
景澄开着车行驶在午夜空旷的路面上,观后镜的视野里清晰地映出程局长的座驾,一路上毫不放松地紧随其后,这让他又找到了猎枭行动刚刚结束那段日子的感觉,自己被无形的保护网囹圄其中,紧紧束缚着。
***
‘唐宫’的贵宾包房里,一群穿着暴露的窈窕女子姿态各异地簇拥在几位金主身边极尽媚态。
倪焰笔挺的红色西装已经被揉皱丢在一边,像一块浸了血水的破抹布。
左拥右抱的同时,他的脸埋在身边女子高耸的双峰中间,像一只嗜血的蚊虫。
那女孩的脸上堆着并不由衷的媚笑,下一瞬,她突然嗷地一声尖叫,妆容过浓的脸扭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捂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胸脯痛苦地滚到了一边。
唇边染血的倪焰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旁边沙发上坐着的一位白西装男子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场狗咬狗的闹剧,压着沙哑的声线低声说,“怎么样?送你的接风大礼还满意吗?”
倪焰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狠狠地推了一把坐在他腿上的女孩,那女孩就像被保龄球砸中的球瓶一般扑倒在茶几上,撞翻了一瓶比她初夜还贵的琥珀色洋酒,酒液沾了满身。
撞到的不过是一个关系不大的倒霉蛋,连景澄的头发都没碰掉一根,这他妈算的哪门子大礼?!倪焰碍于魏家的势力不好当面发作,只得拎过杯子喝闷酒,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景澄!老子不会放过他的!”
魏千行站起身,踱到倪焰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坐下来,“这回只是给他一个警告,又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目的达到了,不要太贪心。景澄,早晚我们是要会会他的,现在还得留着他的命,我有更大的用处。”
他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就着倪焰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和气生财。老弟,有个秘密跟你分享一下,景澄,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他是鲸市公安局局长程光毅的儿子,独子。”
说完这句,魏千行的脸上露出一抹挖到宝藏的贪婪笑容,“他的命,可比你想象的还要值钱。我们将要创建的事业,或许还少不了他的帮忙,不要急着搞坏关系,嗯?”
倪焰听了这话似乎也有些吃惊,但并没有魏千行期待的那种触动,倪焰才不想管他景澄是谁的儿子,天/皇老子的儿子又能怎样?他只想痛痛快快地要了他的命,一舒那口憋在心中七年的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