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双月脸色苍白地盯着他,万万想不到,衣家竟会是这样的态度。
衣长宁说着,双手将考篮送上。
文双月久久不能接。
“你也太小看我二叔器量。他若诚心与你过不去,你还能活到今天?”衣长宁反问道。
衣飞石看着文双月身披官服威风凛凛办差时,心中确实极其恶心。
可是,也仅限于犯恶心。
衣飞石是被皇帝极其爱重、旧部满天下的实权派国公,摁死一个文双月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他暗示一二,就有无数旧部能替他制造意外让文双月死得毫无破绽。
然而,他从没有仗着自己的权势欺负打压文双月。
这其中有衣尚予曾答应宽赦文双月的缘故,不过,衣飞石骨子里也并不是真的那么遵从父命。对于他自己坚持的事,拐弯抹角哪怕是偷偷地,他也会尽量去办了——之所以没动过文双月,是因为衣飞石对文双月也存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同情。
文双月不是杀死衣琉璃的主犯。她是胁从。她同样是被裴露生欺凌的受害者。
衣飞石恨她替裴露生按住了心口中刀的妹妹,也同样明白,就算她不去按住衣琉璃,衣琉璃也活不下去了。没有人能在心口中刀之后活下去。
这么多年来,衣飞石从未对文双月有一指相加,原本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文双月接住考篮。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如此沉重。
现在她不仅仅背负着文家几百条人命换来的功德碑,她还得负责替衣琉璃建功,向衣琉璃赎罪。
想起那一位温柔爱笑的将门虎女,文双月一度后悔得恨不得死在当年的心思淡了。是啊,去死当然很容易。闭上眼睛,等着屠刀砍落,睁眼就是下辈子了。
可是,她做错了事,凭什么一死了之?
“我尽量。”已经不年轻也不再天真的文双月,只能给衣家这么一个答案。
我不一定能做得到。但是,我会尽量去做。
我用我活着每一天所做的每一件事,向宝珍公主赎罪。愿她享尽阴福,来世平安喜乐,富贵无极。
※
“倒是朕多管闲事了。”
马车里,谢茂往背后软枕上一歪,皮笑肉不笑地说。
衣飞石将车窗内侧的竹帘落下,瞬间将外边透着光线的薄纱窗帘挡了个严严实实。
“关窗干什么?朕告诉你衣飞石,外边沛宣文、百里简在,拐角那边还有个李玑,全都看见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下了朕的面子,别以为你在这里给朕……”
谢茂一句话还没说完,衣飞石已经倒在他怀里,含住他的下唇。
谢茂很满意地与他深吻数次,吃舒服了就翻脸不认人:“朕也不会原谅你。”
“那这样呢?”
“……”
“陛下……”
“……也不会原谅你,除非,”
“这样?”
……
衣长宁把文双月送进考场之后,与沛宣文、百里简见面寒暄了几句。
二人才知道皇帝与襄国公都来了,就在旁边停着几辆覆着黑绸的马车上。不知道皇帝在也罢了,知道皇帝来了,岂敢不去磕个头?
沛宣文和百里简跟着衣长宁一起往回走,秦筝眼睛都瞪直了,悄悄给衣长宁打手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车厢里,耳力惊人的衣飞石死死压着皇帝,不许谢茂再动。
谢茂憋得额上热汗淌出,咬牙切齿地骂道:“衣长宁这倒霉孩子,朕八辈子欠他的!”
车厢外,沛宣文和百里简莫名错愕地看着纱帘之后挂着竹帘,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倘若不是秦筝守在一边,他们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找错地儿了?衣长宁也极其尴尬。
好悬秦筝还是负担起内侍的责任,引导他们向皇帝施了半个礼,解释道:“陛下乏了。”
百里简连忙道:“臣等告退。”
这边百里简与沛宣文走得远了,谢茂才猛捶车厢大骂道:“衣长宁你给朕滚去领二十板子,着着实实地打!”
衣长宁满头大汗地跪下。
他这不也是看着二叔驳了陛下的面子,怕陛下怪罪二叔,赶忙找了两位大人来救场吗?
哪晓得……这大白天的,陛下和二叔居然这样。
※
会试三场,每场三天。
考生进了贡院之后,由胥吏发放号牌,找到对应的号房住进去,非特殊情况就不能再出来了。
今科增设女科,名义上没有分男女场,其实在进场的时候,男女考生就已经分开了。一在东,一在西,举子们在一边,有贡院的场管,女考生则在另外一边,负责监督考场纪律、帮着照顾上下的,则是宫中派出来的女官。
龙幼株进场比较晚,临来之前,她还去抱了个佛脚,专门去状元楼喝了一杯状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