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叙恩被他问懵逼了。
刘叙恩原本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怨恨君上用心不诚,君上对待恩师不过利用摆布,在这种利用的关系下,他死了一个师弟,也陨了挚爱道侣,何况,他还有被君上追杀的虚伪记忆。
谢茂没有记忆,根本不记得过往种种,就事论事,这一番话是问得理直气壮。
刘叙恩突然之间就发现,抛开徐莲的死亡不谈,君上的动机也谈不上罪大恶极。君上确实利用了师父,可师父也因此封圣,这就是最大的得利。若说君上以此得到了师父的忠诚爱慕?刘叙恩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他很清楚,就算君上不曾指点师父封圣,师父依然会对君上死心塌地。
得,总算还讲道理。见刘叙恩懵了,谢茂也没有再次逼问,道:“此前你的记忆乱七八糟,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可我还是弄不清楚你这脑回路,我和你师父的事,跟你要卢随心信仰你师父有何关系?你师父以功德封圣,不缺那几个信仰信徒,你这样鬼鬼祟祟是要做什么?”
刘叙恩滔天气焰蔫了大半,竟有些垂头丧气:“他的信仰是阴庭主人,并不是师父。”
谢茂才明白过来:“你要将师父与阴庭解绑?”
他突然之间想起衣飞石适才的震惊之色,很显然,衣飞石刚才就明白刘叙恩的意图了。
刘叙恩为什么要将衣飞石与阴庭撇清关系?刘叙恩不可能害衣飞石,他这么做,肯定是认为此举对衣飞石有利。反过来想,那就是衣飞石与阴庭捆绑有害?这能有什么坏处呢?
“你下去吧。”谢茂觉得此事不必再和刘叙恩沟通。
衣飞石心中有数。
一直显得很光棍的刘叙恩却紧张起来,辩解道:“此事与师父无关,他并不知情。”
“下去吧。”衣飞石也吩咐。
谢茂将摄灵图册合拢,卢随心就这么死死夹在其中,并未被纳入书页之中。
摄灵图册的每一页都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魂魄栖息其中,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修行。卢随心被夹在书页之间,没能进入书页空间,就等同于被两个空间挤压成泥,偏偏意识完整,无法解脱。
这绝对是威胁。刘叙恩犹豫片刻,仍旧不肯离开,说道:“君上只要一个能平衡阴阳大道的对象,是谁并不重要,是不是人也不重要,而今阴庭已立,轮回已生,为何不肯放了师父?”
“你师父执掌九幽,对他而言有害、有危险?”谢茂不解地问。
刘叙恩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很惊讶,又很震惊于谢茂真的不知情。
这时候他突然就不肯说了,默默俯身磕头,转身退了出去。
“刘叙恩——”
“先生,”衣飞石端起谢茂放下的樱桃碗,喂他吃了一颗渍樱桃,“都过去了。”
“刚才聊两句我也看明白了,你这个徒弟不是不讲道理,他若想通了就不会胡搅蛮缠。倘若真的过去了,他还藏着掖着不肯说?还求我放了你?我究竟怎么你了?”谢茂没好气地将衣飞石又塞来的渍樱桃含嘴里,干脆将小半碗渍樱桃都吃了。拿吃食堵我的嘴?我给你吃光了!
衣飞石哭笑不得,忙给他端茶来:“也不是很紧要的事……”
“不喝。”谢茂拒绝合作,“今日不说清楚,饭不必吃,茶不必喝,觉也别睡了!”
衣飞石:“……”
都是圣人修为,不吃不喝没关系,不睡觉……那就万万不可以了。
“创建轮回之前,您曾问过我。若您为天阳,我可为地阴?”
“我那时候也还年轻,总以为自己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比如,终有一天,我能追上您的修为,与您并肩共尊……”衣飞石捧着茶碗笑了笑,表情也不是自嘲,似乎还觉得当初的自己天真得有些可爱,“所以,那时候我就一口应承下来,说,愿为九幽之主,与君上分掌天地。”
“也就是说,谢润秋说的都是真的?”谢茂认为刘叙恩说得有道理,可也仅是一种猜测。
如今被衣飞石亲口证实了君上的想法,谢茂的情绪就变得很复杂了。
他没有过往的记忆,衣飞石告诉他的一切都是美化后的版本,因为衣飞石从不肯说君上不好。
哪怕当初君上对衣飞石坦诚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要用衣飞石做对标制衡,衣飞石也只说君上垂爱于臣,一手扶持臣封圣——他不会告诉谢茂,君上扶持我封圣,也是有私心的。他根本不在乎君上的私心,也不认为君上有私心就会削薄君上对他的恩情与垂爱。
“他很早以前就看中九幽之地了,想要借九幽封圣。您对他一向冷淡,他不知趣,总要仗着老神君的身份指点。他曾对您狂言,他为父,您为子,正是天生的尊卑上下制衡,您说……”
衣飞石一句话没说完,谢茂已经快要翻白眼了:“我说什么了?我没怼他?!”
“您说,朕辛辛苦苦修行几万年,还得认你这个不懂眼色的蠢货做父亲尊长,修行何用?”
“那我没揍他?”
“说完,您就把他一脚踹出门去,下令封门,以后不许老神君踏入一步。”
“可惜没揍死。”谢茂抚掌叹息,“留下个祸根,给我找了多少事!”
他原本不明白,他和谢润秋父子之间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若说是为了四太太之死,君上和谢润秋早就该翻脸了,为何君上发迹之后,谢家族人还能在谢神府作威作福?如今才算弄明白,根本就与四太太无关,这是事关谢润秋圣位的仇恨。
谢润秋不止想借九幽之地封圣,还想凭借生父的身份随谢茂飞升,且永远压死谢茂一头。
可惜,谢茂也不是吃素的,压根儿就不吃这一套。
二人翻脸之后,君上扶持衣飞石创立了轮回池。谢润秋封圣之望破碎,如何不恨?
他不仅痛恨谢茂,更痛恨谢茂那件夺去了他圣位的小衣服——你宁可把圣位给一件衣服,都不给你亲爹,逆子!罪该万死!
“谢润秋已经死透了。”谢茂安慰衣飞石。那蠢货再不能兴风作浪。
“我的麻烦不是谢润秋,是我自己。和常人相比,我天资还算出众,先生指点我修行也还算进展迅速。我也曾以为自己能够追得上您的脚步。”衣飞石神色平静,若说有情绪,那也只是对君上修行进度的高山仰止,而非厌弃自己进展缓慢,“最终还是赶不上。您越是强悍,我便越是衰弱……”
“到仙魔劫时,您即将再晋一步,踏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时候的我也到了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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