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的幼年。
他其实并非一开始就生活在擂钵街中,而是后来带着妹妹逃亡去那里的。
在家破人亡以前,他生活着的地方不算好,也算不上差,但无论如何,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他六岁时恰逢大战末期,他的父亲应征入伍,并死在了战场上,家里的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
那个时候银还小,根本不记事,他的母亲因为父亲战死一事而发了疯,自己则被过继去了舅舅家里,改姓新原。
他原本想带银一起去,可舅舅那边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坚持拒绝将银也一起纳入庇护之下。
所以芥川龙之介带着银半路跑掉了。
他将自己的姓氏重新改回了芥川,带着银一路艰难地流浪去了横滨,最终在远远地看到一场巨大的爆炸后,留在了擂钵街中。
刚开始的时候,擂钵街是非常混乱的。大人们忙着划分地盘建立势力,根本没心思去管那些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孩童,也幸亏如此,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成功地挣扎着活了下来。
“哥哥,你在看什么?”芥川银偏过头喊到,“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芥川龙之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们回去?”
“嗯呐,孝宏他们出去干活去啦,今天是他们拿到钱的日子。”芥川银笑眯眯地说道。
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黄棕色格子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光脚踩在地上,看着擂钵街的外围。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
在他印象里,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穿了。大多数时候银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外面罩一件短款牛仔外套,脚上大多蹬着双板鞋,有时候天气热了也会换成一双半透明的棕粉色凉鞋。
他知道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也清楚的知道这会儿他正在一辆飞驰的火车上……但总有知道奇怪的声音在他心底重复说:“留下吧,留下吧。”
“沈先生这次也来了哦。”芥川银眺望着远方说道,“不知道这次,沈先生带了什么来呀。”
芥川龙之介一愣,随即为了掩饰脸上的表情,微微低下了头。
那个跟他打招呼的家伙只鬼。是那家伙把他拖进了这里。
芥川龙之介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只觉得自己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他攥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的凶恶。
他生气了。
擂钵街震颤了起来,芥川银也消失不见了。芥川龙之介周围的环境,换成了他在种花异能特务科中的小宿舍。
宿舍里查良镛扑在桌面上睡的正香,嘴角流出的口水已经将他的作业本洇湿了一大片。
窗外正值黄昏。
有人推门进来,站在了芥川龙之介面前。
“芥川。”梦中的[沈悦欢]看着他,“你该走了。”
“在下该去哪儿?”芥川龙之介看着对方,“您并没有给在下指示——”
“你已经意识到了,不是吗?”[沈悦欢]伸出手,摸了摸芥川龙之介的额发,“这里是梦里,而你必须出去。”
“在下应该怎么做?”芥川龙之介下意识的向自己可靠的长辈求助。
“挥舞起你的[罗生门]吧。”梦中的[沈悦欢]穿着一身紫黑相间的汉服,慢悠悠地从手中白玉般的长管烟斗中吸了口烟,“无论什么时候,你总归是要多相信一下自己的。”
说完,他就慢吞吞地消失在了芥川龙之介的视线中。
芥川龙之介沉吟了一会儿,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身上穿的并不是出发前沈悦欢给他的那件新大衣,而是在port mafia任职时,作为引导者的太宰治给他的那一件黑色的大衣。
但无论是哪一件,对于芥川龙之介而言,都是发动[罗生门]的最佳载体。
[罗生门]可以切开任何东西,在芥川龙之介全力以赴的时候,甚至能够切开空间。
芥川龙之介拍了拍自己的袖口,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紧接着黑色的布条将他全身包裹了起来。
[罗生门·天魔缠铠]。
*
眼睛中写着[下壱]的鬼盘腿坐在了被[罗生门]包裹的芥川龙之介身边。
他没有借助任何东西,就这样直直地坐在列车的车顶,既没有因为列车的加速而掉下去,也没有因为风速而被吹飞。
“无惨大人很在意你呀。”他看着芥川龙之介轻声说道,“他甚至主动邀请你成为鬼。”
“可是为什么呢?”他注视着睡梦中的芥川龙之介,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庞,“会是因为你这一身类似于血鬼术的奇异能力吗?”
[罗生门]从芥川龙之介的袖子上探出,干脆利落地削断了下弦一试图触碰芥川龙之介的那只手。
“好疼——”下弦一捂着自己的手腕哀嚎着缩了回去。
他向车厢的另一头退了过去,离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远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芥川龙之介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在意?”芥川龙之介看着他说道,“无非是因为我和他有一部分地方是类似的罢了。”
“无惨大人怎么可能跟你一个人类相似?”下弦一露出了嫌恶的脸色,“除了那一点点特殊能力,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吧?”
“不止。”芥川龙之介摇了摇头,“在下是来自更底层的存在。”
下弦一愣了愣:“什么……意思?”
“所谓底层,那即是光芒照耀不到的无底深渊,有的只是淤泥、腐臭和自我怜悯 。”芥川龙之介看着他轻声说道,“偶尔会有人从上面的洞口往底下窥视,却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 。”
“伴随着你的呼吸,你的心和肺都在灼烧,痛苦在你的体内四处闹腾。”芥川龙之介叹了口气,“也只有生病这一点,可能跟你口中的无惨大人类似吧。”
“你为什么不接受无惨大人的提议呢?”下弦一问道,“你明明知道,只要变成了鬼,那么你理所当然地就不会再生病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