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歇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叶勉又提笔在纸上认真地写了起来,庄珝看了看绕过书案到他身后,从后面握住了他攥笔的手。
没提防的叶勉被吓地一抖。
“别动!”庄珝绷着脸道,“你放松,跟着我的手来走,自行感受承转之处的力度。”
庄珝十指凉润,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盖过一旁博山炉里的熏香香气萦绕鼻间,叶勉吸了吸鼻子,集中精神,按他说得放松了身体,手上随他在纸上动着,仔细地感受着他手上的力量。
两人如此写了一会儿,直至窗外鸣钟,叶勉才跑回启瑞院去上课。
立在一旁的庄然递过茶盏,庄珝接过抿了一口,问夏内监:“太子又怎么了?”
夏内监回禀道:“京城公主府前些日子修葺好了,太子这两日紧着打发人送那些物件儿进去,什么锦帐绫衾,屏风香炉,连糊窗子的细纱都给抬了两箱子来。”
庄珝听到这里冷笑,“这是逼我明儿个就住进去呢。”
夏内监赶紧打扇给庄珝扇了两下,叹道:“看来咱在这国子学是躲不了几日喽。”
庄珝沉默半晌,却道:“不管他,事事都如他的意,那还了得。”
“哎!”夏内监赶紧应道:“那我就和外头说公主府尚有细处未布置妥帖,怕委屈了您,便还是暂住国子学。”
庄珝淡淡点头,“再放出话去,就说我如今正奉皇舅舅之命,每日教习端华公子胞弟书法,可忙得很,让他们有麻烦事不必来找公主府,都侍郎府找叶璟去。”
叶勉这边散学回了府,便被等在二门上邱氏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急急领去寿云斋。
叶勉一边疾步一边问她:“不是说明日才到?”
老嬷嬷喘着粗气,回道:“信上可是这么说,老太太刚也在问呢,倒说是这两日顺风顺水,船就行得急了些,好在老爷派了几个小子这些时日都在那渡口上等着,就怕如此接不到人。”
叶勉听了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往寿云斋赶去。
叶勉的大伯就任婺州府台,如今任期已满回京述职,早早地就来了信,叶勉的祖母打头两个月就开始掰着指头算日子,如今可算是把这一房给盼回来了。
叶勉快走到寿云斋门口时,看见正打碧华阁赶过来的叶璟,见他一身明显刚换的衫袍,头发上还有一丝未干的水汽,不免诧异。
叶璟淡淡解释道:“刚打重狱邢审过来,衣裳脏污,不便见客。”
叶勉缩了缩脖子。
寿云斋的丫鬟们见这兄弟俩一齐进了院儿,赶紧争着去打帘子,一叠声地往里报着。
“大少爷和四少爷来啦!”
叶璟和叶勉进了屋子,屋子里静了一瞬复又热闹起来,坐在老夫人身边的一个满头珠翠的华服妇人竟站起身来,满脸欢喜地往前迎了两步,叶璟和一边的姜南初赶紧上前将人扶了回去。
“大伯母快坐着。”
老夫人坐在正中的雕花平榻上笑得开怀,道:“快过来,他们两个小辈儿还值当你去迎,赶紧坐好让这两个给你见礼。”
何氏满脸喜爱之色不似作假,道:“这兄弟俩一进来,我是忍不住了,”说完转头看着邱氏笑道:“也不知弟妹怎么就这么会生养,连着两个竟都打画儿里出来的一般。”
满屋子人连带着地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笑了起来,邱氏在一旁拿帕子捂着嘴乐着,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掩不住。
叶璟带着叶勉上前一步,兄弟二人同穿着锦衣华袍,玉簪束发,朝着一侧太师椅上坐着的中年男子,齐齐躬身一揖,举止优雅从容,那人笑呵呵伸手虚扶,口里连道:“快起来。”兄弟二人起身后,又朝坐在老夫人身边的何氏深深地揖了一礼。
何氏看着这兄弟二人双璧一般,喜欢地什么似的,赶紧伸手去扶,又将叶勉拽到自己身边,握着他的手打量着,笑着问他:“勉哥儿竟出落得这么好了,可还记得大伯母?”
叶勉看着他点了点头,“记得大伯母。”
何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一边的老夫人笑道:“你上回跟回来是六年前,那时候他七岁,已是记事了。”
何氏转身看了一旁站的嬷嬷一眼,嬷嬷笑着递过来一方木雕锦盒,何氏将锦盒交到叶勉手里,拍了拍他的手,满脸慈爱道:“好孩子,给你们带的东西都已抬到你们院子去了,这是大伯母单给你的,你收好了。”
长者赐不敢辞,叶勉赶紧躬身道谢。
家宴时,何氏依旧把叶勉带在身边,看着倒是真的喜欢,一直在给他布膳,哄着他说话。
人真心与否是能感觉的出来的,如此叶勉倒也很是喜欢这个一身富态,慈爱可亲的大伯母,两个人在一边小声地说笑着,一顿饭倒是十分愉快。
一般有他哥在,叶勉往往会被家人无意识地忽略掉,因而他今晚也是十分受用,待与长者请辞回宝丰院时,对着大伯母竟有一丝依依不舍。
老夫人看着两人话别,哈哈大笑,道:“没想你们娘俩竟投了缘。”
晚上,叶勉在宝丰院刚沐浴好换了衣裳,宝年从屋外跑了进来,小声道:“听小丫头说,正院儿里夫人和老爷又闹起来了,这回吵得可凶了。”
叶勉一愣,问道:“因个什么?我爹又要纳妾了?”
宝年摇了摇头,“把人都赶到院子外头站着呢,夫人身边的几个老嬷嬷在守着,谁也没法过去打听。”
叶勉皱了皱眉,长辈吵架,他们当小辈的不好往前凑,如此不能打听,他倒也没有办法,只能待到明晚下了学再去他娘那里请安,问问他那爹又怎么欺负他娘了。
叶府的正屋儿里,邱氏砸了桌上一整套的青花细瓷杯子,抖着手指着叶侍郎的鼻子骂道:“叶恒,你要是敢把我勉儿给了他们,我就跟你们家拼了我这条老命!”
叶侍郎站在一旁叹气,去扶老妻的袖子,被邱氏一把甩了出去。
叶侍郎叹道:“唉!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大哥也就是今晚这么一提,又不是定准的事,你动这么大气做什么?”
邱氏“呸”地一声啐在他脸上,骂道:“他倒是有脸提!当我勉哥儿是你后院那些个贱人生下来的不成?明儿我倒要问问大嫂,他们大房是多大个脸啊?与兄弟家过子嗣,有庶子那么些个他们不提,竟提人家嫡子!如此做人,竟是像上辈子也没积德,活该他们断子绝......”
“你住嘴!”叶侍郎见邱氏越说越不像话,仿若疯魔一般的模样,厉声斥道,“胡说八道个什么!”
邱氏哭的满脸是泪,气都喘不匀了,就见一个嬷嬷跑了进来,十分着急的模样,小声和邱氏说:“大夫人正在和老太太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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