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尽,最后一抹余辉从房里抽尽,黑暗中,两人静静地坐着,直到房门外有了声响,司衣宫女们陆续回来,院子里重热闹起来。
晚饭的时候,几个小宫女凑到沐芽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她调走的事,大宫女们在一旁也窃窃私语,有与碧苓相熟的干脆凑了过去也问起来。
一时间,饭堂里每个人的眼里、耳朵里都是沐芽调动的事。先莫说九殿下那英俊的模样、那随手就赏的势头,这实实在在是个高枝,就这小宫女挑主子就是头一遭儿听说。可眼里心里再巴望着,要点脸也该先说公主那边吧,谁知这丫头小狗胆子还真大,竟是当场挑了九殿下,人们怎么能不嚼些舌根?正是下饭的好佐料。
沐芽低头只管往嘴里拔拉饭,生生吞下那一小碗米饭就跑了出来。一个人站在廊下,看着宫灯点亮的院落,轻轻吁了口气,闯祸了,该怎么跟哥哥交代……
一个人正闷,忽地院门口的小宫女招手叫她,沐芽下了台阶走过去,顺着那小宫女指外往外看,背在宫墙的阴影里一个小太监。
是王九……
沐芽抿了抿唇,走了出来,“你怎的来了?”
“你还问我??你气死主子了!”
“啊?他,他生气了?”明明知道的结果还是问出口,哆哆嗦嗦的嘴唇像要冻僵了,自己都觉得心虚。
王九狠狠白了她一眼,“胆儿真是大,死活都不顾!”
骂了一句,小丫头不吭声,王九也不敢耽搁,略凑近些,低声道,“主子在颐和轩等着你,你寻个空儿赶紧去!”
“……哦。”
听她应下,王九转身就走,沐芽忙扯住他,悄声儿问,“哎,几时啊?”
“什么几时?!主子此刻就在那儿呢!嘱咐你:得了空儿再过去!”
王九没好气地撂下这么一句,转身跑了。若不是后头有主子的话,沐芽觉得王九都要咬她了。
死定了死定了……真的死定了……
沐芽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脚像踩了棉花,突然发现哥哥生气比九皇子杀人还要可怕,一后晌心里的豪情壮志瞬间萎靡。
待返回院中晚饭刚刚结束,小宫女们又在分派活计。沐芽忙帮着收拾碗筷,又跟去厨房拎热水。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再回到后院时各屋里都掌了灯。劳累了一天总算自己得了空儿,宫女们有洗衣裳的,有一起说话儿的,院子里还站了几个不知在做什么。
这么热闹,沐芽不敢走。碧苓吃过晚饭就被莫云叫走了,沐芽一个人回到房中,靠在床沿儿上,没有点灯,厚厚的竹篾纸透不进半点的光却把化雪天的湿冷带了进来。将将在外头走了这么一会儿,沐芽就觉得脚要冻掉了。哥哥已经在颐和轩候了这半天,想着他站在黑洞洞的廊下,沐芽又心疼又怕,比刚从尚服局出来还要不知所措,人呆呆的……
总算等得院子里的人都回了房里,沐芽点上了灯烛,穿过乱糟糟的小宫女房,走了出去。
颐和轩夹道撤去了宫灯,黑漆漆的幽深,像张开的大嘴,风灌进来,呼呼的,远处是什么根本看不到。沐芽怕黑,从小就怕,这个时候却顾不得,一头栽进黑暗里,闷头就跑。
越跑风越大,尚服局的灯光被甩在了身后,周遭是完全的黑。沐芽一口气跑到了颐和轩外,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奔上台阶用力一把推开了门,“哥!!”
风声被隔在了宫墙外,冷宫里静得像凝固了一般。不远处的廊下,一个人负手而立,一身白裘绒,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沐芽喘喘地看着一股酸涩忽地涌上来,泪瞬间就溢满了眼眶。
合了门,沐芽急急奔了过去,湿滑的雪地,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动也没动。
“哥……”
颤颤巍巍叫一声,沐芽看着这张没有笑容的脸,泪都不敢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耗子夹在风箱里,两头受气。
谢谢亲爱滴道,雷雷收到!
☆、收拾熊孩子
这一声,不知道是底太虚,还是墙外的风太大,飘渺得像小鬼儿一样。他果然还是一动不动,沐芽又战战兢兢往跟前儿凑了凑,轻轻拽拽他的衣袖,“哥……”
“走。”
低沉的一个字,他已抬步离开,久站的脚下碾碎了冰雪,咯吱一声。
“去哪儿啊?”沐芽赶忙小跑着跟上。
随在哥哥身后出了颐和轩东角门,漆黑的穿堂小道正对着一个垂花小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这里是东小院啊,沐芽正是纳闷儿,只见哥哥从袖中掏出一根磨得极细的铁丝,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锁头开了。
门被推开,吱吱嘎嘎艰涩的声音,常年锁闭,冷风扑面来带着阴森的寒意,扑得沐芽一个冷战。
林侦转回身,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她手中。玉面轻柔光滑带着哥哥的体温,沐芽一摸就知道是那枚麒麟珮。
“哥,这,这不是你……”
“回去吧。”
嗯?沐芽一愣,这才见不远处就是那口井,诡异地正在院子当中,黑暗中像一只张开的嘴巴,森森地吐着寒气。沐芽一个激灵,猛地明白了!“啊??我,我……”
“现在就走。”
“可,可这是你的啊,我,我的那个……”
“钥匙不分雌雄。”
“怎么不分?一定分的!”哆哆嗦嗦,胸中的气息突然抽成真空,只剩口中这一点倔强,沐芽用力把那玉佩摔回他手中,“这,这个不是我的!”
“这原本就是燕妃之物。如果分,也应该是你的。去。”
寒冷的夜,他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高大的身型,气势压在头顶,无比强大。这强大曾经是沐芽最得以倚赖、撒娇、打滚的所在,可此刻却变成了冰山,从小到大从没有见过哥哥这么冷,玉佩重新被摁回到手中那一刻,沐芽像被狠狠一棍子打懵了动也不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