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跑路10(1 / 2)

教主那位故人, 名为沈濯。

当年正魔两派尚未如今日一般势不两立,年仅十六岁的教主外出时也没有直接自报家门的习惯。两人在边陲小镇初遇, 教主去那处采药,沈濯则是接到宗门任务, 前来庇护乡民。

两人都是一眼就能被看出不是当地镇民的人, 恰巧撞上之后就生了误会。他们一路从镇头打到镇尾, 倒是把那些前来打家劫舍的土匪吓得抱头鼠窜,最后, 这些土匪就都被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的教主一人整锅端了。

虽然误会最终得以解除, 但两人无论行事手段还是性格身份都天差地别, 本以为就此别过,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 接下来短短两个月里, 两人就遇见了四次。

那段时间教主为了给寒潭采集药植, 没少在云岭雪山附近闲游。沈濯似乎也是有任务在身,经常会下山。说来也是奇妙, 两人遇见的次数多了,最后居然不打不相识,成了一对挚友。

后来有一次, 教主采药时被守药的毒物所伤,拼着一条命逃出来, 却也是奄奄一息,连自行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百般无奈下, 他几乎没抱希望地用沈濯教给自己的传讯方式向对方传了消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在教主被毒素侵袭得几近昏迷之前,一袭熟悉的蓝色长衫突然出现在了白茫茫的视野之中。

沈濯宛如从天而降,不仅救出了脱力的教主,还用随身带的雪莲子帮教主解了毒。教主身上还有被毒物攻击留下的伤痕,沈濯就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宗门。

也是那一次,教主才得知,这位只简单提过一句自己是宗门大弟子的人,居然是正道名门玄云宗的第十三任首席弟子。

那段时间,沈濯似乎非常忙碌。他扔下任务赶去救回了教主,将人回到宗门之后就重新开始了忙碌。教主经常一整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只有深夜偶尔察觉到对方气息,才发现沈濯会过来看他。

沈濯说自己有个重要仪式要忙,教主本来就被人所救,自然不会提更多要求。不过他在玄云宗也并未受到什么亏待,加上各种充足供应的珍稀药物,教主的伤也很快恢复了过来。

养伤的那段时间,教主对玄云宗一切印象都不错,就连那个总是来给他送特别苦的药汤的胖师弟都没给嗜甜的教主留下太多阴影。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就是玄云宗的人外表虽然看起来清清冷冷,看教主的眼神却总带着三分好奇和一点莫名的热切。

或许是自己的身份与这里格格不入,才会引起这些人的注意。教主虽然察觉到这件事,却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也早已和沈濯说过自己的身份。

等伤口几乎痊愈之后,教主便打算从玄云宗离开,沈濯也提前安排好了弟子送他下山。结果临走之前,沈濯另一个最年轻的小师弟却跟着寻了过来,说沈师兄马上要参加玄云宗的宗主继任仪式,问教主要不要留下来观礼。

教主知道沈濯在准备仪式,但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要继任玄云宗的宗主。不过想起玄云宗在江湖上闻名的倚仗和沈濯的实力,这件事倒也不怎么奇怪。

只是虽然两人彼此都没有隐瞒身份,但玄云宗到底是正道名门,正魔有别,在如此庄重的仪式上出席,饶是教主也不免有些犹豫。

小师弟看出了教主的犹豫,却是直言劝他,这种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若是因为世俗眼光而错过,未免太过可惜。

教主只想着宗门继任仪式的确是一辈子一次,沈濯对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错过的确可惜。而且他年少以魔教身份在江湖闯荡成名时习惯戴面具,在江湖中还曾有过“铁面”的凶名,一度能止小儿夜啼。

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其实不多,若是连玄云宗都不介意,那他留下扮做普通朋友观礼,或许也不会对沈濯造成太大影响。

深思熟虑之后,教主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没过两日,便是玄云宗的第十四代宗主继任典礼。一大早,被安置在客厢中两日没露面的教主就被拉去精心整理了一番着装,连他的脸都被玄云宗难得一见的侍女们仔细上了妆。

教主本就容色艳丽,不然也不会为了躲麻烦给自己带面具。玄云宗深居雪山,日常行事着装大都是淡雅高洁之风,这些侍女也没有过多赘饰,等带着妆的教主穿好看起来有些过分正式的衣袍出来时,不提那些羞红了脸的侍女和看呆的弟子,就连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小师弟都愣了好一会儿。

等一群人在教主疑惑的视线中反应过来,他们才手忙脚乱地将人领去了继任仪式。

让教主没有想到的是,和之前预想的作为普通朋友观礼不同,他一去就被安排和玄云宗的核心弟子们站在了一起。

看着这些天来每日给自己送苦汤药的笑眯眯胖师弟,还有那天极力劝自己留下的小师弟难掩的兴奋,教主却是越想越觉得蹊跷。

只不过还没等他问出疑惑,庄严肃穆的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七十二钟齐鸣,悠扬空灵的钟声回荡在皑皑白雪覆盖的云岭雪山,身穿浅金暗纹月白宗主袍服,肩披雪色貂皮大氅的沈濯在万众瞩目下拾级而上,一步步朝祭坛走去。

玄云宗与雪山众兽相处甚密,寻常并不会猎捕雪兽,只不过当年云岭雪山有一恶貂为祸四方,搅得雪山生灵不得安宁,几乎已经修成了精怪,当时的宗主便前去将其缴杀,这才有了这件大典专用的外氅。

沈濯日常惯穿蓝衣,如今换上一身华贵的雪色,倒是将他那一贯温雅的气质濯洗得更加脱尘凌厉。众目睽睽之下,他整个人便如同一轮雪山悬日,耀目到无以复加。

不只是虔诚敬拜的玄云宗弟子和惊叹有加的外来宾客,就连早已在江湖闯荡多年的教主,也不由得被这般模样的沈濯惊艳了。

教主年少外出闯荡,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连正道执牛耳的大派继任大典时都来去自如,目睹过整个过程。然而沈濯却的的确确是第一个让他失神的人。

教主也终于隐约理解了一点,那些总是看他看到呆滞的人的心情。

继任仪式完成得非常顺利。玄云宗的宗门换任时间一向由新任宗主的实力水准来决定,所以尽管沈濯还非常年轻,却没有人会对他产生质疑。这次的继任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宗门弟子对这位首席大师兄也都非常敬重。

教主也是真心为自己的好友高兴。他此时倒是有些庆幸自己被和核心弟子安排在了一起,这个观礼台是最好的位置,能清清楚楚将沈濯继任的整个过程尽收眼底。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等仪式结束后,沈濯转头看见他时,却是真真切切地愣在了那里。

其他人或许还没能察觉,早已和沈濯有过密切交往的教主却是一眼看出了沈濯的惊愕。他眼看着对方故作镇定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前任宗主,也就是沈濯的师父,似乎是和对方说了些什么,师父却只是笑眯眯地摸了摸下颌的雪色长须,并未多言。

教主还没看明沈濯的反应,就被身旁几位核心弟子催了一下,让他上前去给新任宗主庆贺。教主之前就从玄云宗弟子那里得知过这一流程,只是他原本以为众人会一同上去给沈濯庆祝,没成想,真正被推上去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在场观礼人员众多,即使仪式已经结束,众人却还都没有散去。教主已经迈出了一步,自然不好再退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朝沈濯走了过去。

等教主走近,才发现身穿雪色外氅,看起来无比沉稳的沈濯正略显急切地同师父解释着什么。

“师父,他真的不是”

师父和蔼地笑着,他须发早已全白,宛如一位世外高人,他问“怎么,剑穗都送了,现在反而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便笑着朝教主点了点头,看向这个小辈的神情也很是慈爱。

教主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前辈,您说的剑穗是什么意思”

背对着人的沈濯甚至慌到没察觉他的前来,听见熟悉的声音才猛地僵住了脊背。

师父捋着长须,慢条斯理地同人解释玄云宗以剑穗定情,教主当初重伤被救回来的时候,整个宗门的人都看见了挂在教主腰间的,属于沈濯的,只有命定伴侣才能碰的剑穗。

教主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这个被沈濯当做剑穗用的小巧荷囊里面装的正是救了教主性命的那枚雪莲子。当时教主吃下雪莲子之后,就把荷囊小心地收了起来,打算等寻到同等珍贵的东西,再还给沈濯做回礼。

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吃个解毒的伤药,居然把人家留给命定伴侣的定情之物给吃了。

见教主如此错愕,师父还耐心地宽慰他,让他不必在意身份差别。玄云宗远居雪山,罕少入世,更不会参与正魔两派之间的争斗,两人无需在意外界非议,只需听从内心即可。玄云宗永远是他们的家。

不远处的几位核心弟子听见,也纷纷开始催促起了还在僵化的沈濯。他们大多是沈濯的亲师弟,言语间也更加恳切。

“大师兄,别犹豫了,这种事可不能耽搁啊”

“对啊对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凌哥留下来的”

沈濯皱眉看了他们一眼,等一众师弟都噤声之后,他才转头轻咳一声,对师父道“师父,此事真相并非如此,只是弟子莽撞”

他说话时虽然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寻常音色,却从始至终没有敢往一旁的教主这边看一眼。

“凌弟只是为雪莲子所救,弟子原本已经差人将他送下山,他对剑穗一事并不知情”

从头至尾,沈濯都没有和教主说过雪莲子的珍贵,更没有说过剑穗定情一事。为了不给对方压力,他直接同意了对方离开的事,后来听闻教主想留下观礼,也只想着让人见证之后便送人离开。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的师父和师弟居然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全抖露在了教主面前。

一旁听着的教主原本正被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冲击得头晕眼花,但他的注意力却突然被沈濯吸引了过去

一贯淡然自若、一人独面上百匪徒依旧游刃有余的沈濯,此时却像是被那件貂皮大氅热到了一般,说话之间,居然被熏红了一张俊脸。

这场误会实在有些冲击过重,若是教主脾气再爆一点,约莫此时当场就该和沈濯一刀两断。

但他没有。

教主看着脸红的对方,本想故作轻松地调笑两句,结果话都没说出来,自己的耳朵也居然也被红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脸红这件事居然会和瘟病一般,如此迅猛地传染开来。

最后,虽然宗主夫人这个名分没有在宗主继任仪式上被正式定下来。但教主也没有当场离开。

等终于摆脱了一对视就说脸红不出话的莫名怪病之后,他和沈濯做了约定,等五年后帮沈濯采了新开的雪莲子再离开。

结果五年之期尚且未到,剑穗的事却已经坐实了。

只是五年之后,江湖形势越发紧张,各派事故冲突频发。正道内部也不再安宁,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发不小的摩擦,再加上各种虚假的神物传闻频出,一时之间,倒有些腥风血雨的前兆。

玄云宗虽然并未受这些纷扰的影响,但百年雪莲已开,此时正是三百年一遇的雪莲结子时节,他们也不由多添了几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