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水滔滔,江山如画。适逢初夏时节,中原大地风光正好。
原野上莺飞草长,鸟语花香,山林间满眼青翠之色,浓郁的生机,扑面而来。这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即便是最挑剔的游客,也会感到流连忘返,不再为世间的蝇营狗苟所烦恼。
当然,例外总是存在的。
刘备穿着一袭素色长袍,站在菏泽湖畔,极目远眺,看起来与踏青的游人没什么两样。但若凑近了仔细观察,不难看出他眉宇间笼罩着的那一层深深的忧郁神色。
“什么时候了?”
站在刘备身后,幕僚打扮的袁涣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答道:“已是未时了。主公无须忧虑,宪和在营中耽搁的时间越长,成功的把握就越大。他是辰时一过就启了程,和关将军谈了至少也有一两个时辰,应该……”
袁术被孙策吞并之后,麾下的文臣武将自然也是树倒猢狲散。从中收益最高的是江东,除了淮南的大片土地,以及各处守军之外,还整体收编了张勋、陈纪及其麾下的三万战兵。
此外,曹艹也通过策反刘勋,收编了另一支精锐淮南军。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这两人的收益无疑是最大的,不过这二位的运气都不大好。
刘勋军早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被吕布和魏延给盯上了,在襄邑城下的一场突袭,打得几近全军覆灭,刘晔、刘勋都是仅以身免,曹艹的收编行动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东方面也没强多少,孙权、黄盖挡不住张颌与庞统的组合,连战连败,损失最大的就是收编的淮南军。等到周瑜赶来救援之时,伤亡加上溃逃,三万大军已经折损近半,收益一下子就大打折扣了。
实际收益最高的,应该要数刘备。
在孙策动手之前,刘备只是依附在袁术手下做些隐秘事,用后世的说法就是干脏活的,除了老伙计简雍,基本上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在淮南的变局之中,他却展示了翻云覆雨的枭雄本色,在袁术这颗大树倾倒,孙策急于北上,孙权忙于应对张颌的攻势形势下,他在暗地里串联游说,成功的在袁术的遗产中攫取了大量政治资本。
袁涣就是他的成果之一。袁涣出身于豫州的世家,在当地颇有名望,拉拢此人到麾下,刘备在豫州豪强中便再次拥有了一定声望,距离彻底恢复元气或许还有些距离,但相比于数月之前,肯定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除了袁涣之外,他还招揽了乐就、李丰两员武将,再加上流亡途中招揽的大将廖化,刘备一下子从落荒之犬,变成了拥兵过万的一方诸侯。
刘备当然不会因此而满足。
这场席卷天下的大乱战,固然提供了翻身的机会,可就凭眼下集结起来的这点实力,别说争雄天下了,想割据一方也是不能。参战的数万,哪一方不是拥兵十万,良将千员?就凭他现在这点实力,和任何一方发生碰撞,都是以卵击石。
想要立足,就必须得让战乱持续下去,直至达成新的平衡。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刘备才放弃了继续在淮南扩大或巩固势力,而是低调的率领一众心腹嫡系北上,图谋大计。
他要做,也力所能及的,无非是调略过去的两大部将——率军驻守定陶的关平,以及高唐守将陈到。
今天,就是简雍暗中会见关平的曰子。
刘备不能算是没有城府的人,但此刻,他心中依然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如果能策反关平,胜利的天平上无疑会重重的倾斜过来。
“难啊。”刘备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他何尝不是这么期望的,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呢?他和关平,实际上是隔着一层的,就算他亲自出面,也很难确保说动对方。
何况,以青州的军制,想让关平直接率军反叛是很难的。王羽治军、治政都很特别,就算是普通的士兵,也有一定分辨是非的能力,更别提那些低级军官了。
就算是独掌一方的主将,如果要下达明显不合情理的命令,也必须得向军中大小将校详细解释缘由,解释不通,没准儿就直接被当场拿下了。
不过,只要能策动了主将,即便不直接倒戈,也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只是刘备对能否策反关平,实在没有任何把握。简雍迟迟不归,他宁愿相信是已经被关平拿下,当成表明心迹的功劳送到濮阳去了。
袁涣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只是想宽慰刘备而已,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长谈一两个时辰?能有什么可谈的?叙旧不成?
正无言间,另一侧的廖化突然抬手一指,大声叫道:“快看,有人来了!”
刘备一个激灵抬起头,定睛看时,正见一缕烟尘由远而近,沿着济水北岸的官道急速靠近过来,他心下不由有些慌乱。
好在廖化很快和瞭望手做了交流,紧接着又是一声喊:“主公休慌,来的人不多,只有四五骑而已,远处也不见大队人马的踪迹,应该是宪和先生回来了!没错,为首正是宪和先生!”
“呼!”刘备长吁口气,选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里。
“恭喜主公!”袁涣反应更快,瞬间堆出了满面笑意,拱手称贺道:“宪和兄既然回返,可见关将军的友善态度,即便此番没有谈拢,事情也是大有可为啊!”
“哪有那么容易,先听听宪和怎么说。”刘备面上神色不动,其实心里也是活泛起来。正如袁涣所说,这种时候,使者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就足以说明一定问题了。
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刘备带着袁涣、廖化快步迎了上去。
“参见主公。”简雍下马拜见,刘备一面搀扶,一边观察简雍神色,不看不要紧,一看心里便‘咯噔’一下,又悬起来了。简雍的脸色看起来很糟,显然事情有些不太妙。
“宪和,你没事吧?”强压着心中忧虑,刘备努力在脸上做出关怀神色。想做个仁慈之主,首先就要无时无刻不以属下的安危为优先考虑,至少表面上要做出这个样子来。
“多谢主公关怀,臣感激不尽,有愧于心呐。”简雍满面惭愧。
“是被关将军拒绝了吗?”袁涣抢着说道:“那也无妨,这样的大事,那可能几句话就说动了?以某看来,关将军虽然表面拒绝,却不是完全没动心,只要主公锲而不舍,展示出诚意来,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哦?”简雍很惊讶,刘备也有些意外,齐齐看向袁涣,问道:“曜卿这话怎么讲?”
“现在可是战时,关将军私下会见宪和,往轻了说,是会故友,往严重了说,这就是私通敌国!”袁涣用两指捏着下巴上的一绺长须,呵呵笑道:“关将军本来就是降将,能被这般重用,肯定不是个不拘小节的。主公请想想,他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不知道避嫌么?”
“有道理。”简雍、廖化都是点头赞许,前者脸上的惭色也淡了不少。
刘备的神情却仍然很沉重,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向简雍问道:“宪和,你去了这么久,与坦之谈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主要还是在叙旧……”简雍迟疑了片刻,这才答道。倒不是别的,他就是觉得今天的会谈不是很好归纳总结,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以某之见,他话里话外都在旁敲侧击,既像是在刺探我军情报,更像是在问二将军的行踪……”
“果然……”刘备声音低沉,脸上带了一丝冷笑,笑意很冷,大异平时,令得简雍几人都是心中微凛。
沉思片刻,刘备突然一甩手,断然喝令道:“走罢,定陶的青州军,只能靠讨虏将军设法解决了。”
“主公,”袁涣急了,惊疑不定的问道:“关将军刺探我军军情,或许是为了判断形势,问起二将军,更可见其情深义重……此事,是不是还可以商榷一二?”